【一】

像这个季节落叶的乔木，我总止不住的回忆与诉说，冬季就应该是这样一个季节。落寞、颓废与伤感在文字里隐现。这个城市有明媚的阳光，有暖暖的冬季，却依然觉得有些冷，一种无法排遣的冷，在心底泛出。是不是活得太清醒，所以快乐才不肯眷顾？开心似乎随着年纪增长像擦肩的路人，背离得越来越远。

曾经有段时间一度嘲笑一句话：回忆是为了忘却，以为是一种无病的呻吟，现在方明白：当回忆逐渐成为一种疲惫的时候随之心会结上厚厚的茧，然后慢慢变得熟视无睹，最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忘却。回顾的时候是种硬生生的痛楚，像分娩时的痛无可幸免。

生活总会回过头嘲笑一些曾经的际遇，其实没有对错，只是心智那时只能以那种姿态站立。每次回顾，会发觉能够称得上丢失的东西越来越少，而琐碎越来越多。

再次去到那个熟悉的文学网站的时候，被一些文字惊住，感觉有种溺水般的眩晕。往事再怎么叠也叠不起来，一种可怕的陌生，我再次被生活讥讽嘲笑。觉得有种沉睡的东西被激怒，同时发觉自己变得有些狰狞，感激与怜爱被那些文字吞噬殆尽。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我是怎么了？是一种压抑后的彻底释放还是一种义无反顾的摆脱？

那些文字伪装得极好，张着嘴，等着我去撞入。文字里的善良与高尚像两块遮羞布一样挂着，遮掩着赤条条的伪善与浅薄，仿佛热衷于捉迷藏的三岁小孩自以为躲得让人看不见，让我觉得想笑。其实逝去了就逝去了，请记得它的好就行了。

终于可以抖落那沉重的包袱，我知道不会再有任何的眷念。心死是种无牵挂的感觉，没有理由膜拜那份感情，它在优雅的笑，而我觉得自己衣衫褴褛在乞讨。

生活总准备了一些楔机让人邂逅，同样也准备了一些楔机让人来摆脱，不管你愿不愿意。忽然觉得自己很麻木很冷漠，心有些冰凉。

生活残忍有时在于教人不能感激的回忆。在这个城市的染缸里或是有意识的逢迎里，我被分裂成两半，它们在相互嘲笑彼此。

【二】

手机静静的躺着，像熟睡的婴儿，它跟我一样习惯了这种平静。开着有时是想让它作个陪伴。其实关着或许会多一些希冀，至少会以为有些不曾接到的祝语。

电话在某个清晨突兀的响起，像石子投进平静的水面：我是毓龙，实在不能等了，要不孩子就要生出来了，元旦的婚礼，请务必回来。

哈哈大笑，他就范于那柔情的意外里。这个大龄的男人在恋爱十年后终于倦鸟归巢。其实我也想回家看看父母，看看那些年少时的朋友。　

……

躺在颠簸的大巴里不断的睡过去又不断的醒过来，只记得不断的辗转身体，还有一些七零八乱的梦境。然后在一声下车吃饭的喝声里彻底醒来。

陌生且热闹的驿站，四处是陌生的面孔，远处是漆黑的夜，风冷冷的从那里吹出。

胡乱吃着盒饭，跟车的一个年青司机猛然在我身前一探：怎么不一起吃？我们并不相识，有些诧异，我对他感激的笑笑：饿了所以先吃了。

一个瘦小的男子坐在台前操着柳州口音呦喝：吃饭买票。另一个童稚的声音紧接着回应：吃饭买票啊。脆脆生生的。寻着声音望过去，一个小小的男孩，五岁左右的光景，靠在门边一点也不怯场。一种稚嫩得让人想笑的老成。

饭难以下咽，草草的吃了几口便躲到车边的暗影里，冷风让我清醒了很多，习惯的抬头，却没有找见北斗星。天空比以往显得冷，闪烁的星光助长了寒气。倒是有几颗离得很近的星星散着淡黄的光茫，象灯火一样让人觉得暖和，让人想到家。

这样的夜让我觉得寂寞与孤独。习惯在这样的夜里想一些不着边的旧事。关于星空的记忆寥寥无几，且有些模糊，想着想着止不住有些难过。忽然记起多年前一个七夕的日子，朋友说：送我一张牛郎织女的星空图。在网上搜得一张，很开心。然后在图上做了两颗离得很近的星星，用彼此的名字命名。现在觉得有些矫情，当时确实是一种渴望，永远那样近近的挨着似乎不再需要什么。

朋友说：离得近会彼此灼伤。没有虑及这个灼伤的问题，当初还忽略了一点，星与星之间的距离是用光年计的。事过境迁后才让人恍然想到，灼伤应了朋友的话，距离应了我当初的臆想，真的是远得不可追忆。

【三】

毓龙的婚礼对于我们来说是个上好的聚会借口，因为平日里不是各忙各的，就是离得太远。我们聚在一个包厢里，相遇虽不如相象中的热烈，我们依然像老朋友般免了所有的礼节相互取笑，唯一不同的是好多的话习惯了隐忍在心底。年纪渐长，似乎是疏于沟通的致命伤。

婚礼场面很热闹，可是心里却觉有些冷清。婚礼不知是从哪里开始的，两位新人像木偶似的被摆弄着。新郎憨憨的笑，头发上沾着五颜六色的彩条，新娘稍稍好点，穿着一件大红的长褛，脸上溢满着喜气，结婚对于新人来说，新娘似乎总是开心过新郎。

听得有人背后悄悄的议论，别不是肚子大了吧，这人言真是可怕，还好是对于结婚的人来说。

新郎新娘席间敬酒，新郎满脸的醉意，豪爽的要跟我们拼酒。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晚上还得闹他的洞房，一旦醉酒就没他的事情了，闹洞房比喝醉他更有劲，结果大家都左推右辞，意思一下就草草结束。紧接着新郎的大哥握着酒杯进来，满脸红晕，搅着舌头发言：各位……兄弟姐姐，招待不……不周，还请……见谅。好家伙，像一只羊闯了狼群，一座的男人各敬一杯硬是把他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方才让他出门。白酒对我来说是一种惩罚，那种冰凉入肚后的苦味让人反胃且心速加快。假若有一天轮到我的，不知如何逃过。

……

婚礼在不觉里结束，宴席散尽，所有的老同学驱车前往新郎的学校。稍作休息后又是另一轮酒席。席间浅浅的一杯白酒喝得我躲在洗手间里吐得眼泪都出来了。依然很清醒，抑制不住的想念一个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后自制力削弱。

忍不住发短信：你还好吗，我有些想你。

你……还记得我？

这么久了，还在生气吗？

不是，只是不想再给你说分手的机会。

……

发着发着竟然想哭，我总是控制不住的自己，特别是看着别人的热闹的时候。

【四】

酒席再次散去，夜的幄幕渐渐拉下，闹洞房也随之开始。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闹剧兼恶作剧。

新郎新娘乖乖的坐着，任几个“化妆师”摆布。偌大一个奶油蛋糕把新郎新娘满头脸涂得五颜六色。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新郎新娘的装扮也初具规模。新郎的人中处被木炭描黑，红绳子穿着两只桔子挂在胯下一晃一晃让人狂笑，一个菜锅吊在后背，右手勺子左手锅盖，半截硬硬的甘蔗别在腰间，腋下夹着一只大扫帚，一件女人的褂子套在身上，胸前塞着两只苹果，头上戴着一只柚皮帽子，只见他站在那里想笑又笑不起来。新娘情形似乎好一些，除了头脸是奶油外，左手握着一只夹着锅盖的火钳。两个大活宝，看得大伙兴致越来高。

仅是个前戏，这对新人还须这身妆扮从新房走到校门口，再折返回来。这途中必须受尽我们的刁难且不能有任何抗议。想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待大伙觉得化妆过关后便开始了新房到校门的折返活动。出发之前定下游戏规则：新郎必须用勺子敲响新娘手中的锅盖方得前行三步，还得大喊：我———骚鸡公——今天结婚了。新娘得马上回应，“咯——哒——咯”学母鸡叫。

平常为人师表，这些粗俗的话对他们来说难度很大，不似讲台上讲课那般容易。结果不是新郎喊错了就是新娘一学鸡叫就笑，一大帮人跟在后面起哄刁难，有的说喊得不够大声，有的要求新娘严肃点，有的嫌新郎的声音没有韵味，有的说新娘的鸡叫学得不象……结果走走退退，半小时后新房门还没出得去。最得意的是老友阿坤，挡在新人面前，仗着已婚简直是任意刁难，大声喊着：同志们，你们觉得新娘学得像不像……，稍有不满意就得重来。

我抱着老同学漂亮的女儿跟随并不参与，没想到新郎看着我威胁说：等你结婚就知道错。好心变成驴肝肺，再不把握一下恐怕没机会平衡了，也就了随大流。原来刁难人也有无尽的乐趣，难得的开心，也就放开心扉享用，哪天轮到自己再说。

折腾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兴致渐淡，放松了要求。当新郎背着一身行头，喘着粗气把上百斤的新娘从一楼抱到六楼的时候已经疲惫得不行，满脸流汗。可也不见一个心慈手软的，当初都被人消遣过，谁也不放过这个机会。然后是新郎被拦在门外，新娘关在门里。

当了医院院长的老虎出了一个难度颇高的题目。新郎必须在门外喊：我一夜五次郎gu*头正雄杀进门来了。新娘必须在门内回应：我松下裤带子小姐欢迎你进门来搞。二者都不得喊错一个字，还要通过我们这些评委。

新郎老出错，等到他不错的时候新娘又是羞于启口，一喊脸就红，要不就是笑,我们都嬉皮笑脸的狂笑与起哄。结果又折腾了四十分钟新郎才进得门来，本以为已修得正果，偏个个兴致又浓起来,没一个人愿意放过他们。接下来的传统节目有吃苹果，有讲相识相恋过程，有用两膝夹着瓶子把里面的花生从一个瓶子倒进另一个瓶子里……花样可谓繁多。从八点半折腾到十二点，新郎新娘已满脸倦容，哈欠边天。玩累了，看看差不多了，我们才一哄而散。

这婚结得可真是不易。结得不易，想必放手也会更难吧。有人说婚姻是坟墓，某种意义上讲更像一场宿命，它必定埋葬一些已知的过去，也定会埋葬一些未知的将来。谁都不能预料结局，要想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我想除了责任，除了良心，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份好好经营的心吧。祝愿我的朋友一路走好。

【五】

这趟回家碰上入冬已来家乡最冷的天气，还下着冷冷的雨。清晨回家的时候，母亲说父亲等到夜里一点才睡，怕我没有钥匙进不了门，心里有些内疚。

婚礼过后，朋友上班的上班，离开的离开。热闹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暂时的景象，热闹逝去时并不如年少时候那般不适。剩下的日子守着家里，哪也不去。白天父亲与几位隔壁的老人守着炉火打字牌，母亲在一边看，我坐在旁边偶尔也打几把。晚来的时候，守着炉火吃饭扯着家常，柴在炉膛里静静的燃着，炉火映着老人的脸，安祥且静谧。生活就是这样，简简单单。

一个星期后再次起程，天色阴暗，风是清冽的冷。母亲送我，从车窗里往外看着母亲的那瞬间，又止不住难过，我嘱她照顾好自己，然后看着她不舍的离开。

车开了，窗外景物飞逝，无语看着窗外起伏的群峦，天竟然出人意想的亮起来，阳光穿透云层，那暖暖的亮让我觉得好温暖，离别的不舍似乎轻了好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