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窗外,落叶飘满了医院的庭院小径,一轮晚霞映照着远处的天际,一抹嫣红的色彩烘衬出夕阳西沉时最后的悲壮,随着一阵风起,那浓烈的色彩渐渐淡去,在夜色渐浓的时候,林子强感觉有一阵寒意从身后袭来,于是起身将病房里倘开的窗户门轻轻地关上。
他把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妻子的手,感觉有些发凉,又顺便习惯性地摸向她的下身,下身似乎是湿的,他小心地揭开了被子,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赶忙从床头拿了脸盆、毛巾和热水壶往开水处走去。
打了开水回来,他把门关了后,从妻子的枕边翻出准备随时换洗的衣服,然后掀开被子熟练地给妻子换下被屎尿弄脏了的衣服。虽然此刻的刘微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但是因为全身已经失去了知觉而无法得力,所以让林子强弄起来还是有些费力。他先用枕头垫高了她的屁股,然后再从她的腰上帮她把裤子脱下来,再仔细地帮她把身上的屎尿用卫生纸擦干净,再用热水一遍遍地帮她擦洗干净身子,在确认没有臭味了的时候,他才小心地帮她套上裤子,然后又把热水袋里的水倒掉,重新装上热水后,放在了妻子的脚边。
一切弄停当后,他抓了一把洗衣粉,用脸盆装了那些脏衣服就往外走,他必须及时把这些衣服清洗干净,好预备衣服再次弄脏了的时候用。
妻子会不会好起来,他已经没有信心了。大半年时间的治疗,她依然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屎尿完全没有了知觉,连语言的功能也完全退化了,唯一能够感知她的,就是那双无神的眼睛,总是在白天和黑夜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而透过那双眼神,林子强感觉的是苍白、灰暗而冷漠,这让他常常地不敢去迎视,只要目光触及,他便会觉得自己的心被卷入到一个无底的黑暗的深渊,除了恐惧就是一种无法承受的痛。
现在这双眼睛正这样静静地盯着自己,目光似乎很陌生,林子强的鼻子一酸,心又有了刺痛的感觉。为什么第一次手术和第二次手术的结果反差这么大?第一次从手术室走出来后,刘薇很快就象健康的人一样在康复着,她的生命张扬着一种蓬勃的活力,健康的肤色,阳光的笑容,自信的举止,无处不显示着她生命力的强盛,而现在,她完全倒下了,她不仅失去了任何的斗志,就连丝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林子强轻轻地帮妻子按了按被窝,然后伸手在她的额头摸了摸,从脸上挤出一丝带着倦意的微笑说:“小薇,我去洗洗衣服就回来,你躺着,不要怕哦。”
说完话,他端了脸盆往外走,与正走进门内的女儿撞上了,女儿懂事地接过他手中的脸盆说:“爸,你去吃饭吧,让我来。”
林子强关切地问:“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帮你送完饭我就回去上晚自习。”女儿说。
“还是我来,洗完再吃吧,反正我现在也不饿,你马上要高考了,别耽误学习,早点去学校。”林子强叮咛完女儿后继续往外走,刚走到走廊的中间,女儿又叫住了他:“爸,今夜让我和你一起来医院陪妈妈吧,您一直没有休息好。”
林子强有些生气了:“你马上要高考,怎么能耽误睡眠呢。医院有我,你只管好自己就行!”
“爸,我一个人在家怕!”女儿委屈地看着父亲,林子强的心顿时软了下来,他折回女儿身边,腾出一只手搂了搂女儿:“别怕,把门关好就没事了,放学后早点回家,别在外面逗留得太久了,听到了吗?”
女儿伸手默默地抹着眼泪走进了母亲的病房,林子强望着女儿瘦弱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
每隔半小时,林子强都要为妻子翻一次身,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规律,所以也并没有多少的睡意,但是他今天的心情格外的烦躁,说不清为什么。他仔细地看了看妻子,她的眼神似乎更加暗淡了,床头的起博起也是断断续续的,夜更是死一般的沉寂,每一分钟他都感到恐慌和压抑。
他想起了白天女儿说的话,自从妻子住院以来,一直让女儿一个人呆在家里的,为什么她今天会突然感到害怕呢?他很担心女儿,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这样的社会治安,自己居然敢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是不是太冷酷了些。但是不这样做又怎样呢,自己的父母在乡下,而孩子的外婆家又离得远,没有人可以帮自己照顾女儿的。
他拿起手机开始一次次地拨打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静静的病房,他只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的响声就象是在擂鼓一般。他心里一边祈祷一边继续拨打,当他第四次拨打的时候,电话里终于传来了女儿睡意朦胧的声音,他的那颗一直被吊着心才安然地放了下来。
女儿娇嗔着:“爸爸你怎么拉,人家睡得好好,你打什么电话啊!”
“爸爸是不放心,现在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你睡吧。”林子强有些内疚地解释着。挂了电话,他又去看了看妻子,她似乎已经熟睡了,脸很安详的样子,于是他爬上了另一张床准备休息一会。
刚扯了被子闭上眼睛,脑子里又开始乱了起来,似乎空气中漂浮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味道,森森冷冷地让他不敢入睡,他忙张大了眼睛看着黑暗的窗外,这时刚好有一股冷风从窗户外钻了进来,吹在他的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他突然觉得偌大的一座医院就象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一样的阴森可怕,他感觉自己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今天老有这样古怪的想法?”
他忙拉了灯坐了起来,定了定神后,他下了床来到妻子的床前坐下:“小薇,今晚我好想和你说说话。”他把手伸进了被窝,把妻子的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开始慢慢的抚摩,摸着摸着他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刘薇的手似乎比平时更要冰冷了些,他惊恐地站了起来,跑到床头去看心脏起博器,仪器上不见了平时那些不断跳动的曲线,而氧气瓶里的气泡也处在停止工作的状态。
“医生!医生!”林子强惊恐地大叫着,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是那样的凄厉,只一刹那的工夫,病房外便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待续)
-全文完-
▷ 进入一声叹息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