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总觉得凭着自己的勤奋、踏实,凭着自己的青春热力足可以燃烧出绚丽的人生。然而,当我怀着美好的理想和憧憬走出校园那片宁静、纯洁的天空,走出学生时代的单纯,融入繁华的都市汹涌的热流之中时,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我的梦。我断定这一生是躲不掉的一场痛苦。
原以为我可以去追寻那份内心启求的,属于自己的实实在在的东西,可以为自己的梦真实地完全地投入,寻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但这一切在一纸调令前瞬间消失。那一摞摞用自己的辛劳换来的获奖证书在一纸调令前显得那么地苍白、无力,似乎成了一堆废纸。清楚地记得接过调令的心情,沮丧、失望、委屈,有一种被生活遗弃的感觉,最后也不知是怎样机械地迈动双脚懵懵懂懂地出了人事科。我的许多同学都分到了理想的学校,有了称心的工作,而我却被命运抛置到一个被人们称之为“山高皇帝远”的偏僻乡村小学。想想自己的梦想化为灰烬,不由得世俗般潸然泪下。
窗外,阴雨连绵。我坐在屋里,困惑、迷惘、痛苦……体味到一种从未感受到的失落感。那些踉踉跄跄的脚印留在昨天,但是除了证明失败,还能说明些什么呢?我问天问地:生活啊,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这难道就是十几年苦读的必然结果,难道我的青春就要虚掷在这黄土地上,难道……我不敢深想,怕这样想下去,我的心就永远逃不出蛮荒氛围的笼罩。我没有向任何人解释我分配差的原因。我知道我落得如此境况的原因是我没有充分认识金钱的份量,没有学好《公共关系学》。“知识没有贬值,但天平向另一方倾斜了。”在理想未尽的情况下,在即将忍痛离别朝夕相处的父母时,我竟然狠下心冷冻自己的情感、追求和一切青春的梦想,自认为这是甘做一个平凡的人。我想,我所选择的事业,这一辈子也许也不会成功,也许这一辈子都注定是走向失败的沼泽地。这是上帝对我的嘲弄。我留给人们一个伤情的背影,来不及爬起来证明什么,我已别无选择。
终于,我无可奈何地去了,哭着骑车走完三十多里的路程。我真切地感受到,这里远比想象的还要艰苦、凄凉。烦乱而空虚的情绪使我无暇去观察这个我即将工作和生活的环境。待心绪安定下来,目光绕着以我为圆心的黄土地跑了一圈,茫茫思绪却画不完一个句号。每天三个小时的路程,公路是唯一的风景。这一切都使我稍为安定的心情又不禁悲凉起来。整天无精打采,似失去了桅杆的航船在波浪中摇摆,迷失了方向的人在生活中徘徊。泪水伴着我走过艰辛、寂寞的日子。我对自己说:“心疼自己爱自己吧。”可这个时候,自己的手掌与怀抱却又是这般无力,尽管“阴天的天空也有太阳”,可是毕竟没有谁替你采来一束阳光。掂量青春的伤痛和忧郁,觉得自己活得好累、好压抑。假如我这一辈子这么奋斗下去却没有出头之日,我不可能不怀疑我的奋斗是否有价值。在眼下这场经济浪潮冲击下,我可能很快就成为一个落伍的人,一个不识时务的人,一个在社会上既没有金钱也没有地位和荣誉的人,一个贫寒得无声无息的小人物,一个在痛苦中酸楚地咀嚼自己可怜的理想的失败者。可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追求。我该怎么办呢?我也想做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可我仿佛浑身上下沾满太多的积尘,背负重重的壳。的确,天底下能人很多,我如同随时可被风吹跑被碾死的蚂蚁,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躺在面徒四壁的宿舍床上,冷冷清清的校园与我为伴,我的心在流泪,感觉到自己的卑微。我悲哀,我除了那点浅薄的知识,我又有何一技之长。我常感叹现在的工作远不如上学时想象中的美好,其实这是太理想化的结果,说明自己还没有学会脚踏实地地生活,还是像气球一样浮在空中。工作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失意,说明自己仍然很脆弱,很不坚强,也很“口是心非”——我曾将“宁静致远,淡泊明志”贴在书桌前,曾在朋友面前大谈自己崇尚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人生理想,可我在现实面前却表现得如此浮躁。我开始自嘲,为自己的浮躁,为自己的学识疏浅,为自己的急功近利。
接下来的日子,我越来越感到纳闷:在我所接触的老师中,他们全都毫无怨言地安于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坦坦然然地对待生活,尽职尽责地对待工作,将人生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孩子们。每天看着他们行色匆匆地奔走于教室和办公室之间,对工作充满了满腔的热忱,我理解了什么叫默默奉献,同时也认识了我自己,并深为自己以前的想法而羞愧。他们对我真诚的关切,驱散了心中的阴霾。至今还清晰地记住余主任的谆谆教诲:“小谢,既然已经走到了教师队伍中来,与其混完了这几十年,还不如认认真真地干好它。千万要记住:无论在哪里,都要抱着干好的态度,不然,你啥也干不好的。”我认真地听着,心里充满无限的感激。那一夜,我反反复复地想着主任的话,确实感到自己再这样消沉下去实在没有出路,必须站起来,继续走自己的路。第二天,我将普希金的诗抄写贴在床头,日日警省自己: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要来临。
心永远向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
而为了那将要到来的,
你应生活得更为快乐!
一个人冷静下来便能实事求是地评价自己。当我把自己从自称自重的天平上放下来的时候,我明白了是该给自己增加知识营养品的时候了。我把往日失意扫在身后,以饱满的精神,旺盛的精力投入工作,用全部身心倾注一片爱,走向学生们中间。一张张可爱的笑脸,使我又寻觅到自己的价值,让我又找回自己生活的轨迹。我终究无法割舍自己的梦想,一向冷冻的我因此变得勤奋,一边教那些可爱的学生,一边参加函授学习,开始了新的跋涉,内心也觉得充实而真实起来。我发现自己内心仍然流动着不尽的热情。工作之余,读名著,爬格子,其乐融融!如今,我的作品已多次发表在全国各级报刊上,各种荣誉证书已积了厚厚的一大摞。而更重要的是我找回了曾经迷失的自己,而且明白了:只要努力便有成功的希望。我不甘生命的平庸!我于是更加珍惜生命、青春和梦想。我用心继续工作、学习;用热情继续写作、生活。
高尔基说过:“不幸是一所最好的大学。”在人生的道路上,有鲜花,也有荆棘;有通衢大道,也有片片沼泽地;有欢乐,也有痛苦。从校园步入社会,方才悟道人世的莫测,才感到每一次把握都是很艰辛的。经过这段苦涩的经历,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坐标。我对自己说:“别太在乎环境,当你没法改变环境时,你可以改变你自己。人需要有机遇,但在机遇面前,不同的人绝对有不同的结果。有些你不想干的事情也要干,因为在干中你才能有所积累。生活是给有心人安排的,要是你自己没成功,别抱怨。”
想想自己所走过的路,人莫非注定要经受些磨难?找不到如意的工作也罢,只要在自己的那方天地里无愧于心,一切总会遂愿。因为希望还在,明天会好!只要心在绎动,尽管疲惫,只管努力,蓝色的旧梦依然会重现。海明威不是说过:“人生下来不是为了被打败的”吗?我要说,人生下来不是为了被自己打败的!
现在我已经离开了那所让我的梦飞翔的小学。我很感谢生活赐予我的磨难,给了我锻炼的机会,给了我无穷无尽的财富,给了我另一种幸运。以后的日子,即使遇到困难和挫折,我也会用自信、勇敢去拥抱生活。
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但那悲悲惨惨哭哭泣泣的往事却永远沉淀在记忆的深处昭示未来。我也许还会跌倒,但我绝对不会跌倒在同一个地方。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怎样爬起来,继续前进……我告诉自己:直起你的腰,迈出你的步子,脚印将证明你的存在;抬起你的头,伸出你的双手,成功不会与你擦肩而过。
正如泰戈尔所言,我曾经错过“太阳”,但我不哭泣,因为那样我将错过“星星和月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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