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院子里有七八株白兰花树。大概都有十几年的树龄,约有三四屋楼高,枝干挺拔,四季青翠,秋天并不落叶,初春发新芽时才落叶。发了新枝后,便是花期,从每年三月一直开到九月。花朵洁白素雅,含苞欲放时香味最是浓郁。
我习惯叫它们白玉兰。其实白玉兰另有其主,同属木兰科,花单生枝顶,钟状,白色有清香,花瓣9片,肉质如白玉。所不同的是白玉兰先开花后发芽,花形较大,叶厚而有光泽,背面叶脉上有柔毛。白兰花花形小巧,长约寸许,全开时状若兰花指,白中透着黄。我也无法用文字准确地描述,只觉得白玉兰似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而白兰花似江南小家碧玉,洁白素雅。就像大叶榕与小叶榕一般,同属一科,虽不尽相同,总是各有各的好。
一年转眼将逝,今天立冬,冬天算是来了。每天上下班,从树下走过,间有暗香袭来。抬起头四处张望,终于在满眼苍翠中寻到几朵半开的白兰花。我忍不住轻笑:傻孩子,怎会选择此时开放?如果它知道它绽放的时间是这么的与众不同,它一定也会笑。白兰花会笑吗?应该没法笑,那就让我替它微笑吧。
替一朵花微笑?心里突然被一种极温软柔弱的情愫击中。
替一朵花微笑,或是一种繁华落尽后的淡泊与清宁。冬天说来就来,但在冬天到来之前,这几朵花忽略了季节的白兰花,天真地哼着歌,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翩然起舞。而凡尘的我,仰起头,通过花的笑容,遥望自己的心灵容颜。
此刻面对着一朵花微笑,心境美丽、清宁,自然而然地想起苏轼与佛印的对白。瞬间透悟:心中有佛,所见皆佛。相由心生,所见皆所想。心中有快乐,所见皆快乐。心中有幸福,所见皆幸福。一个知足感恩的小女子,见山山笑,见水水笑。
女人常被比做红尘中摇曳的花,千人千花千貌。富贵的牡丹,妖饶的桃花,娇柔的海棠,忧郁的鸢尾,浓艳的玫瑰,素洁的百合……总是各有各的好吧。或美丽,或芬芳,或孤傲,或平凡。每一朵花都有每一朵花的花语,每一个女子都有每一个女子的心语。不在于花有多么美丽或芬芳,在于赏花的人是否也有替一朵花微笑的柔软的心,也有让花儿释怀的美丽微笑。
一位文友曾在q上武断地说我活得很累,所有的幸福全是强装的。听罢,情绪化的我还是被他那么轻易地激怒了。难道一个能替一朵花微笑的女子,心中充盈的不正是快乐与幸福?相由心生,或者强装洒脱不羁的是他而不是我。
前几天,q上新加了一个朋友。第一次聊天,电脑上就跳出一行字:手机号及真实姓名。那一刻我莫明地惶惑,心生几丝不屑。网络真的是个让人意料不到的黑洞,先生一直告诫我网络陷阱多要慎之又慎。我是不可能给任何人留手机号和姓名的,网络与现实不能重叠。正在考虑是否下线时,那几朵不合时宜开放的白兰花不期而至,静静地开放在我的周遭。为何我不能向对着一朵花微笑那般,对着这个陌生人微笑呢?相由心生,复杂的不是对方,是我自己。于是,我悄悄地笑着,回了对方一句:谢谢你的信任。那一刻,心中的所有杂念全都放下,释然开怀,有的是一种由重到轻的放弃的幸福与快乐。
单位的一个同事,素与我谈得来,人前人后追着我叫姐。我每次都纠正他:不是姐,得叫师娘。“拉倒吧你,看把你美得!我就叫你姐,天天叫,烦死你。”。每次听到他叫姐叫得比亲弟弟还甜,心里就不舒服。他太太曾是丈夫的学生,他跟着太太叫我师娘多好。被他这样叫了一二年,倒真听习惯了。
后来,他发现我沉迷在一个文学网站,终日游走在文字中。他很认真地跑来告诉我:姐,你多大年纪了,还学人家小姑娘上网q聊,还成天与一些文人东拉西扯。要小心哦,文人都很复杂的,就你这学工科的大脑,对着电路图或是清醒的,对着那些成天爱呀恨呀的文人,小心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我有这么笨吗?”“难道不是吗?”。于是,我对着他微笑:有一个异姓的弟弟真好。
学工科的我,竟也是善感多愁的。很多时候,都是自己多疑敏感,才生出这么多的烦恼。所以,有一种伤害,过错在已,原罪起于心的柔软——那种青葱的对周遭的敏性知省。这种柔软常常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带来意想不到的伤痛。根本没有必要胡思乱想,用一颗平常的心、一双微笑的眼去看周遭,会发现天更蓝,花更艳,人更美!独处也罢,走在人群中也好,认真地替一朵花微笑,替一字微笑,替一个人微笑,或许也是一种淡定的幸福。
不知在朋友眼里,我是一朵什么样儿的花,不知道在丈夫眼里我是否是一朵美丽依旧的花。其实,女人注定做不了橡树,那就安心地做一朵花吧,做一朵凌霄花,生生世世缠绕在橡树上,守着花语花季,静静地绽放。只要能陪着他一起慢慢变老。
文字于我,就像那不合时宜开放的白兰花。曾经以为,用心和文字可以撑起一片纯净的天空,几番风雨后发现,有些希望之花结的果名叫徒然。希望断成了残桥,我在这头枯朽地遥望对岸的凌乱。怅然回望,山色凌乱,花木凌乱,青丝凌乱,文字凌乱,终归一个眸色凌乱。凌乱中最是猜疑丛生。
我之所有的计较、猜疑,甚至误会,一大半是对自身的一种本能的卫护,或也算得上一种智慧。只是这智慧,用于人与人之间现实或虚拟的交往,竟成了压在心头沉重的累赘。将高学历、高智商发泄到琐屑的细节上,应是对自身智慧悲剧性的执迷。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秩序和内心规范,有一个看似无形的最低道德底线。正如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花语,有一个挣不脱的归依一样。对着自己写下的文字,对着文友们或鼓励或批评的评论,心情正象对着那几朵不合时宜开放的白兰花一般清宁。我在电脑后对着文友们一颗颗跳动的心微笑着,于微笑中领悟着宽容、谦让、信任、感恩……
替一朵花微笑,替一篇文章微笑,想说的心情和感动,一如潮里涛声、秋日碧空、眉心的阳光和指间的温暖,悠远淡定,清宁高洁,或是自己手中的秃笔所难表述尽然。心底无私天自宽,相信手中的拙笔总能挑起一片无雨无伤的纯净天空。让心扉半掩,立一阙青苔石阶,存几缕淡阳温暖。
翻拣旧时文字,微笑从心头向眉眼漫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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