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山四虎

乙酉年初，李进重家的幼女李寄被选定为祭物，李妻李赵氏整日以泪洗面。　

一月十九日夜，李赵氏哭对丈夫说：“咱家寄儿最是乖巧，怎地偏生命薄，要遭此噩劫？”李进重也心疼幼女，但是也知道不能因私爱而害了谷中所有人，别人家的孩子被选中了，也是一样伤心的。这几十年来，也有一家被选走两个孩子的，那岂不是更难过？道理虽是如此，心中究竟不能平静，李进重忍着伤心道：“咱家十几个孩子，个个乖巧，无论哪个有难，我们都是不忍的。特别是寄儿，我们年近半百才得，不料她刚刚十岁，就要先我们而去。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意如此，我何尝不伤心？”李赵氏一听此言，更是伤心，哭出声来。　

哭声惊动了熟睡的李寄。她虽年幼，却也明白父母的伤心，思虑再三，走到父母跟前拜了三拜，道：“双亲在上，李寄不孝，给二老增添烦恼了。”李赵氏止住哭声，以袖拭泪，问道：“寄儿，这话从何说起？”李进重也望着幼女，睁大眼睛，不解其意。李寄道：“我是女儿家，幼时须父母照顾，不能为父母分忧。长大后，又要离开双亲嫁到别人家。父母疼我，那也是白疼。有兄长照顾父母终老，李寄的死活并不重要。事到如今，父母不必难过，就用李寄的命来换所有人的平安吧。”李进重听女儿此言，又是伤心又是佩服。伤心自不必说。所佩服的，是女儿小小年纪，却有一副侠义心肠。李进重是早打定了主义，为了谷里的人，宁愿牺牲自己的女儿。一条心狠了下来，也不免有些黯然神伤。如今听了女儿的一番话，老泪横流。李赵氏也无可奈何，只有暗自落泪。　

第二日，李寄拜别父母兄长，只身来到盘龙洞。　

蟒蛇僧见来了一个女娃，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李寄手提三尺青锋，声色俱厉，道：“我叫李寄，是二月初二给你祭牙的女童。”听到这里，蟒蛇僧哈哈大笑道：“标志玲珑，不错不错，想必那男童也是极品。女娃，今日是一月二十，还差十二天才是良辰吉日，你先回去吧，好好享受这二十天的时光，二月初二后，你就没机会了。”李寄稚气未脱，道：“我不回去，我要杀了你这妖怪才回去。”说罢撩剑便刺。　

天上的太阳又大又圆，盘龙洞地处偏僻吸收日光很少，所以阴森森的可怖。李寄一刺下去，并不受力，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蟒蛇僧若无其事，道：“女娃，你转过身看看，我就在你身后。”李寄闻言，转身一看，蟒蛇僧果然早已在自己身后。李寄道：“你这妖怪施了妖法，算什么本事？”蟒蛇僧听她孩子口吻，笑道：“这些法术，你要不要学？”李寄置若罔闻，喝道：“看剑！”又刺了下去。蟒蛇僧移形疾速，又绕到她身后。李寄气愤，一口气连刺三剑，却均落了空。　

蟒蛇僧道：“女娃，我今日还不想伤你，劝你快回吧。”李寄道：“不杀了你，我决不回去。”语气稚嫩，却坚硬如铁。蟒蛇僧不曾恼怒，用了障眼法，化成一条大蟒蛇。李寄不憷蛇，道：“终于现了原形，看我一剑斩断你。”右手执剑朝大蛇额头刺下去，左手却早已捏了一块石头砸了过去。蟒蛇僧只是避剑，不料那颗石头不偏不斜地砸中了七寸。这幻化蟒蛇的七寸之处恰是他最弱的地方，饶是李寄力弱，蟒蛇僧却也疼如刀割，吃痛不住，急情之下，施了杀招。在李寄看来，就是那条大蟒蛇张开大口扑向自己。　

这一下突变的太快，凶险万分。李寄来不及害怕，楞住了。眼见蟒蛇僧要吞了李寄，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一道白光射向蟒蛇僧。蟒蛇僧被这白光一射，即刻逃遁。　

过了老大一会，李寄才缓过神来。想想刚才的凶险，吓出一身冷汗。这道白光来的及时，否则，李寄便要被吃掉。李寄心中疑惑，自问：“这道白光从哪里来？是谁救了我？”　

正疑惑间，从左侧大石后走出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孩。那男孩土头土脑，模样丑陋，唯有一对眼睛活灵活现。　

李寄冲那男孩道：“你是谁？干么救我？”那　男孩嘿嘿一笑，道：“我救了你，就是你的恩公。你该谢我才是，干么凶巴巴的？”李寄因道：“谢谢你啦，我叫李寄，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孩一摆手，不屑道：“嘁！小事一桩，不用客气。我叫霍踢禅。”李寄剑交左手，抱拳道：“多谢霍大哥救命之恩。”　

霍踢禅寻思：“这丫头挺会拍马屁的。素不相识，没互通年龄，竟冒昧称我大哥。”转念又想，被称为大哥也不错，便道：“好啊好啊，你叫我霍大哥，那你就是我的小妹了。以后我叫你寄妹，你说可好？”李寄不假思索，一拍手道：“好啊好啊。”于是这两个半大孩子就地磕了头，起了誓，结为异姓兄妹。　

李寄举剑虚刺一下，:“霍大哥，你刚才使了什么法子吓跑了妖和尚？”霍踢禅狡黠笑道：“呵呵，没别的，就是这个透明的石头。”一语至此，忽又沉下脸色喃喃道：“水儿姐姐，你在哪里呀？我好想你。”李寄听他语无伦次，想必是有心事，接口道：“霍大哥，你是想起你姐姐了？你姐姐一定很好吧。咱们今日结为兄妹，你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了，你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霍踢禅小心翼翼地收好那块石头，道：“这石头是水儿姐姐送的，水儿姐姐说这是钻石，很珍贵。可惜，石头还在，我却不见了姐姐。”　

李寄闻言，心有所感，劝道：“人死不能复生，霍大哥，你接哀顺便吧。”　

霍踢禅一听这话，像疯了一样，伸出小手，一把推倒李寄，大声道：“水儿姐姐没死，你干么咒她？”李寄自知失言，暗自后悔，纵是被重重推倒，也不生气，垂声道：“对不起。”　

霍踢禅似乎没听到，只顾自言自语：“水儿姐姐，和你一样，也是我结拜的，是两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八岁，水儿姐姐十六岁。她对我很好，我也喜欢她，所以我们就结为姐弟。这块石头就是水儿姐姐那时送我的。我本不觉得这石头有好处，只见它能发光，很好玩。水儿姐姐说这是钻石，很珍贵。到底哪里珍贵？我也不知。总之，水儿姐姐送的东西，我都喜欢。　

“对了，姐姐姓江，叫江清流。因她的名字每个字中都有水，所以我就叫她水儿姐姐了。　

“昨日她带我去桃花岛游览，岛中的桃树很多，但都光秃秃的　，没生桃子，我兴致全无，独自溜达。遛了一圈，等到日落，我匆忙赶回原处，不见了水儿姐姐，我伤心极了，哭哭闹闹要找她。　

“这时那个看的门的老头走过来问我：‘小孩，哭什么啊？有事告诉爷爷，爷爷会帮你的。’我看那头腰弯的像一张弓，须发皆白，面容沧桑，最奇的是他的胡子，肯定几十年没理过了，长长的几乎垂到地上　

“这年头拐骗小孩子的事时有发生，我长了个心眼，反问他:‘老头，你是谁？干么要好心帮我?’我故意语气镇定，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老头道：‘我是这里的看门人，在这里干了十几年了。你不是找姐姐吗？我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我带你各个地方去找一找。’我放下心来，扑到他怀里，哭出声来，道：‘爷爷，我要找我水儿姐姐。’爷爷问我：‘你姐姐长的什么样子？你仔细说与我听听，我也好帮你找啊。’我蒙了，不知如何回答。　

“水儿姐姐和七仙女一样美，是缇萦姐姐说的。你可知道，大家称缇萦姐姐是‘梨花仙子’，她可是七仙女中最美的了，连她都夸水儿姐姐美呢。　

“该怎样描述呢？我挠挠头，苦思冥想，突然记起从书中看到的一段话，知道那是描述美人的　，便一字不露的背出来夸水儿姐姐。

“爷爷听我这番描述，掐指算了半天，道：‘小孩，你的姐姐从未来过这里。’我才不信，道：‘老头，你骗人，她明明来过这里的，和我一起来的。’爷爷道：‘我一把年纪了，也不至于说谎话骗人。今日之内，从未有像你所描述的姑娘来过这里。不过，倒有一位很丑的姑娘来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嘿，我这辈子还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姑娘。　’　

“我看爷爷的样子不像骗人，正彷徨无计之间，突然顿悟，爷爷已经不知年纪几何了，他的审美观和我肯定不是同一时代的。我认为美他认为丑，他说的丑姑娘想必就是水儿姐姐了。于是我让他陪我找那位“丑”姑娘。在岛中转了半天，每个角落都找过了，并没找到。　

“我告别了爷爷，去别的地方找。走出桃花岛不久天就黑了，我摸了地方休息，梦里也是找啊找的，我伤心死了。今天一大早我就又到处找，去了无量山，去了洞庭湖，去了鸣铮峡，…………，不知不觉就来到饕餮谷了。”　

霍踢禅泪珠憋在眼眶里，一口气说完这件事，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李寄听得出神，心情起伏不定，似乎自己就是霍踢禅，竟伤心起来。　

霍踢禅控制一下心情，伸出又脏又黑的小手抹一把眼泪，对李寄道：“寄妹，我刚路过这里，恰好看见那条大蟒蛇张着大口要吞了你。那蟒蛇的眼珠子凸了出来，真可怕，我就拿了这块石头射它的眼睛。”　

李寄接口道：“那妖和尚被这石头光一射，就灰溜溜的吓跑了。就这样，你救了我，是吗？”霍踢禅笑道：“是啊。嘿嘿，稀里糊涂的，那条大蟒蛇就被我吓跑了。”李寄听他说的好笑，扑哧笑出声来。　

霍踢禅扯过话题，问道：“寄妹，那大蟒蛇为何要吞了你？”李寄清清嗓子，把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霍踢禅毕竟是小孩子，听了李寄的一番叙述，并不觉得事态的可怕，只道：“寄妹，那你可要多保重啦。”转身走开。　

李寄追上去，道：“霍大哥，你救我一命，李寄无以为报，这把剑你收下吧。”说着，把剑递过去。霍踢禅道：“寄妹，我要去找水儿姐姐了，你多保重。这把剑你留着防身吧。”　

李寄又上前一步，道：“霍大哥，这是我的心意。”霍踢禅凝神注视着李寄，缓缓伸手接过剑，仔细看了半天，道：“铅多锡少，有铬无镍。寄妹，恕我直言，这剑是凡品，对付妖僧，恐怕差得远。”把剑又交给李寄。李寄接过剑，斩钉截铁道：“我有信心。”霍踢禅沉没半晌，道：“那你多保重。”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一章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