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得听见彼此心跳的声音,除了心跳,这个世界什么都静止……如果有时钟的滴答声,想来可以用静谧这个词描述。空气里萦绕的不是暧昧,而是在外乡孤独、吝惜的灵魂。依依突然清醒,这不是她要的,也不是他要的,时间定格的不仅仅是感情,还有一份责任不能背叛。
“你明天去工地注意安全,下次来也许我回老家了,单位打电话让我回去上班。”依依把话题牵到不温不软的地方。
“你出去逛吗,我开车带你去看一下这个城市,我妻子打电话了,说想我,然后叫我回家带你去我家玩。”小李明白依依想表达什么,这个带点羞涩的男人,少去很多工地男性的粗犷,温润细腻,想来他的妻子很幸福。
“恩知道了,帮我谢谢嫂子,我去打开水,你去值班室吗,那里暖和。”这样的氛围让人尴尬,有一种感情一旦在彼此心里扎根,不想去碰撞,只能尽快逃离……
“我不去了,只是来看看你,你好就放心了,我明天走得早,不再来给你打招呼,照顾好自己……”小李对依依说话时,眼睛红了一圈,都明白这样的结果最好。
“恩,知道了,以后有机会再见的。”依依的心隐隐地痛,小李伸出手轻轻握住依依的手,温暖而细软、宽厚而感性。依依真想靠过去,在他那温厚的怀里,把这段时间的委屈和寒冷驱赶,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他们不可以自私的毁去彼此对家庭、责任的理解,必须用理智成全责任,哪怕残忍。
小李放开依依的手,转身离去,不再回头,他高大的身子瞬间被黑夜吞噬。依依颓然站在房里,心空荡荡的,一切那么虚无又真实,有过还是没有过,来过还是没来过,去了还是没去。而现在:依依脑子里全是苍白,没有记忆,只是虚无,一切了然的虚无,寒冷从地上、空气、四周袭来,包围着她的肉体,心慢慢的冷下来,听见冰裂的声音,拉得生痛,泪无声滑落,不想知道是为谁,更多是为自己。
而他,那个叫小李的男人走进她的心又悄然离去,从此记忆里有他。从此他们不再见,回忆里都是回忆,也不知这样的记忆是不是记忆。依依擦去这插曲的泪,提着暖壶去值班室。
“来打麻将。”大姐招呼依依,上次在旅馆见了大姐后,她经常找她了解工地的情况,有一次大姐亲自去工地,还到楼上老爷子住的地方去玩了半天。
“你们工地拨了多少款,最近叶老板在忙什么,也不给我见面了。”
“不知道,他比总理还忙,鬼才知道。老爷子给的连工人生活费都不够。”依依对工地上的事情始终不愿意说太多。
“老爷子说已经拨了一部分了,你的工资他开了没有,贴进去的钱给你了吗?”
“那他回来我问问。”
“丫头,聪明点吧,别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看着老实的人做点事情名堂更多。没有文化的人做的事情文化人不一定想得到,不要以为你有点文化就厉害了,多防一点,看你这么久,发现你不是装深沉,而是单纯得可怕,笨得无法理解……”大姐真是不错,连续几把自摸,还教训得头头是道。
“知道了,真的不想跟着他走,见他就不爽嘛,等工地完了,拿上我的钱,我不跟他打工了。”依依把真实的想法给大姐说。
“你不帮他,你哥哥同意吗,你哥哥可是相信他得很哦,前后给他汇了多少钱你知道吗?”大姐口气有嘲讽的意味。
“不管我哥。”
“那好,你看你的工人哪些愿意跟你走,我找个工地我们自己做去,不会亏你的。”
“这个啊,不清楚,以后再说好吗。”
“好的,不过你自己小心吧,有什么事情给我说,我帮你拿主义,多跟你哥哥交流一下,另外叶老板回来给他说一下,我找他有事情,有一个工程,我们去看看,不远就在城郊,钱很好拿,我没有工人,有就自己做了。”
依依终于知道大姐怎么这么关心他们的工程,原来大姐也是搞工程的,只是对叶哥的工地怎么这么热心,依依想问想想还是问叶哥的好。
王里在旅馆住了很久,只要依依去值班室他必然来,大姐还在和依依说话,他拉开门帘走了进来,见到依依张嘴一笑,露出黑黑的牙齿:“今天我买了一只烧鸡,走去我房间请你吃。”
“我吃了,谢谢你,下次吧。”
“走吧,怕我吃了你吗,给你带的书我带来了,你不去拿吗,你不是要听我讲故事吗。”他答应给她带一套书,市面上没有,算是禁书,听他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只是他在这里算是很有才学的人,见多识广。王里曾经风光过,听他自己吹的:开始在一家很大的矿业公司上班,后来出来办了个盐厂,再后来国家禁止私自采盐,他又去投资房地产,后来因为投资不当,终于失败,爱了个四川女人做情人,妻子不管他。在这个女人身上花了很多钱,现在女人回四川了,他在经济这样窘迫的情况下,每个月照样给女人寄钱,可见爱那个女人之深。依依是相信他的,他曾经给过依依钱,让依依在四川的朋友给那个女人充话费。
王里住的四人间,依依去过很多次。这期间于姐老家的弟弟因为贩卖毒品被抓,她回了老家。旅馆由大姐的女儿林林看,还有她的男朋友。林林很勤劳,长得清秀,同她妈妈的高大比,回归了南方女人的娇小。
前后认识了不少人,多和工程有关系,走近一种生活状态,接触的都是这种状态的人。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一下就理解了。对谁,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就会有自己的分辨。让依依无法理解的是,那些工程老板永远的那份热情,仿佛天上都是钱,地上都是金子,工程到处都是。依依不明白的是:这些老板怎么没有想过,真有这么好的工程,这么好赚钱的工程谁愿意只提一点好处费,他们怕麻烦应该不成为理由,谁见到钱不会心动,在钱面前说怕麻烦总是有点牵强。
鸡肉依依一口没吃他的,他又开始讲在工地上遇到的情况:“那时间我在一个工地寻找矿,我们只有三个人,整整呆了三年,除了每个月送粮食的车来一次,再没有人来,很长一段时间我自己给自己说话,到现在都有自己给自己说话的习惯。我们的领导从来不来看一下,觉得委屈,干脆自己出来做生意。开始还不错,要知道盐到处都是,直接车装出去就是钱,每年只需要交一点钱给地方政府,没有人管你,一下赚了几百万,我刚重新投资了设备,国家下令不准私自开采,我所有的钱全陷里面……以后你要投资做生意,一定要明白:最赚钱的东西不能在里面呆久了,捞一下快走,不可贪,贪心就死菜。”
油顺着他的嘴流下,看着吃相不太雅:“你的书呢,我想回去休息了。”
“书没有带,下次给你带下来。是真心请你吃鸡的,看你们工地吃什么,你来瘦了这么多,可你不吃。”王里对依依不吃他的东西感到遗憾,可他怎么知道依依心里的想法。
“我休息了,下次记得带书。”依依说完走出门去,回到值班室,没有打麻将,大姐也回那个旅馆去了,林林一个人在看书。看到依依进去,放下书,依依顺手拿起来看是古龙的武打小说,又放在桌上,不是她喜欢的。
“来我们玩两人麻将。”林林麻利的把麻将铺在桌子上。依依和她玩着麻将,聊一些琐碎的事情,后来她有意思把话题拉到她妈妈身上去。
“你妈妈和叶哥的工地有关系吗,她是不是也在做工程。”依依故意漫不经心的问。
“是我妈妈联系的,一直都在做工程,只是前几年一个工程亏了,再没有回过老家,然后给这个奶奶家帮旅馆,合适的时间做点。”
“怎么亏的,你可能不知道吧。”
“知道的,那时间不是说要延河边修一个休闲公园吗,建设图纸、立项审批文件、各级行政批复、城建规划批文、土地使用批文什么都具备的,而且甲方还做了前期投资,同时有很多工程队在做。我妈妈他们带了几十万去做,做到一半才知道是假工程,可是交的保证金,投资进去的钱收不回来,就这样了,甲方人跑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这样吗,我看你妈妈的旅馆里住了很多老板是这样的吗。”
“他们是联系工程的,手里有点信息就开始骗那些不懂的,刚来的,急欲发财的人,偶尔成了,钱也不好拿。”
“看他们穿得不错啊。”
“你看穿得不错是吧,有点钱拿来买衣服,骗人要行头,穿差了,谁相信啊,真有钱的人不会住旅馆,他们经常房租都交不起的,不过一有钱马上就交,而且他们一住就是半年一年的,除非骗上了,就会搬家,偶尔也会成一个工程。”
“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吧。”
“那不算厉害的,他们说有一个宾馆住的全是大工程骗子,炒作的基本是国家投资工程,上当的人可多了。”
没想到林林知道那么多:“你怎么知道那么多?”
“天天在旅馆住,什么没有见过啊,以后你见多了,一眼就可以分辨哪些是真有钱,哪些是假有钱,哪些是骗子……”
“一点过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要去工地看看。”依依很久没去工地,一去和叶哥闹矛盾,最近叶哥总是躲着她,感觉不对,彭哥告诉她,她哥哥给她打了钱在叶哥的卡上,可一直没听他提起过。依依不愿意和他多说一句话,尤其是上次去找老爷子要工人的零用钱,老爷子给他十元钱他接住了,那一瞬间,依依心里如吃了苍蝇……
彭哥打电话过来要依依去写内部协议,依依昨天晚上去休息时本来想问叶哥,见他房间灯关了,早上准备问,已经不见了人。
旅馆的工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依依天天和这些老板东跑西跑,成了的工程没有几个,双包的工程基本为零,工人呢:来了没有干上活的只好返回来家,老家的工人继续往这边涌入。如果可以建立一个安全有效的用工信息渠道,这些靠力气挣点血汗钱的农民该少花多少冤枉钱,一年的收入在这样的来来回回里消耗殆尽,这算什么呢,依依每次看见都不知道该笑还是叹息,更多时间只能漠然。
-全文完-
▷ 进入帘外落花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