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红如雨坠窗纱

【1】红销香断

花谢花飞，红销香断。在我无数次回眸中，依稀见得那个大观园的女子在风中起舞，翩翩，如漫舞的蝴蝶。然，人已非人，花已非花，我只想以一种轻和的旋律，在泪花中绽开成朵朵纯情的桃花。

是在爱上了黛玉的才爱上桃花的吧。一直喜读她的《桃花行》，也一直在忧伤地等待：能有那一天，与林妹妹一样用花锄在她的眼泪浸润过的诗词里，寻找昔年泥土的芳魂。

也许，真会有那么一天惜怜凋零的桃花，还会自诗词的香冢中攀上枝端，轻盈在每一个枝头说话，诉说葬花红颜的哀怨。

“桃花桃叶乱纷纷，花绽新红叶凝碧。”桃花熠熠生辉时，诗词纷沓而来。短章摊开爱情的手掌捕捉林妹妹旧时的容颜。推窗，欲摘下一粒桃瓣吞下，咀嚼着那些千古相传的呼唤。

若在时光的轮回里真有花魂，祈求在蜜蜂飞来的季节里让魂灵酿成另一道甜蜜。流光牵走鲜红的夕阳，心里也爬满深深浅浅粉红的诗句。古色的诗句渲染时尚的目光。我也不再躲避，俯身拾起林妹妹啼落的花瓣。

然，我只是一个深锁清愁的女子，没能赶在诗词的凋零之前去看一眼林妹妹。如果可以，我愿意以五百年的时间，来换取来世的尘缘，去撷取一段关于粉红的记忆，然后洁白地死在那一阙诗词里……

当寒冷的日子融化成河流一样的光影，东风停驻在泛着红晕的枝头，春天的窗子终于打开：桃花开了，心情也好了。

当昔年葬花人的眼泪，再次从粉红的诗笺上纯粹地流下来，桃花，在窗外已定格成春天的祝福。

【2】灼灼其华

在文学的边缘，我习惯了用浪漫的笔调审视生活。我必须热爱头顶的天空，带着青春的履历，开采桃花的秀色，采撷春光的明媚，为“灼灼其华”出征。因为，三十四年前桃花开的时候，我降生于这个世界。我庆幸出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

“人间三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桃花在诗词左右着春天的去向。而古寺外、小桥边、后山头、烟雨迷蒙处，那粉的，红的桃花，花瓣似丽人的腮红，花蕊做了传情的眼儿媚。连那羞答答用绿叶遮掩的纤腰，都隐含了千娇百媚的身段。灼灼桃花染红了副副水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在春天里轮回一次，尘世便在人间又浪漫了一次。艳丽而娇嫩的粉红，那是谁家姑娘的颜容？灼灼燃烧的，又是谁家男子激动的心跳？

“临去秋波那一转”梅兰芳在戏里深情地唱；“活色生香第一流”尚小云抒尽人间红粉风流。然，我却觉得程砚秋的“乱向春风笑不休”最是典雅而不胜娇羞。

“桃花一簇开无主，不爱深红爱浅红。”桃用寂寞和美丽，浓郁着美好与爱情。原来，爱情无论忧伤与美好，在春天里，总能攀一上一株粉红，一树芬芳。

“我合岭上过，夭桃弄春色。”无论远古与现代，无论封闭与开放，无论寂寞与美好，反正，桃花霸占了整个春天。

【3】随波逐流

文学渴望一方净土，她应该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如开到极致的桃花，风雨中，总有最美的一抹粉红灿烂在文字的窗口。

但，桃，花虽开得浓艳，却难以长久。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诗人张旭的诗里，桃花已经落尽，花瓣已经随波逐流。文学借古喻今，空想的乌托邦没有了桃花的浓妆艳抹，又哪来那片文人学士赖以自慰的“净土”？

然，除了文学，今古多少事不正如桃花？

“多少岁月，茫然随波逐流。”在人海的浪涛里，谁又能保持静好永恒？谁又能真正维护一方净土？关系到功名利益，谁能在春天里不遭劫流放？凋谢的，又何止是春天？远去的，又何止是流水落花？何止是陶渊明“世桃源”的幽怨？

终究是文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4】人面桃花

古代的文人，看桃写桃，赏景写景。而崔护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则描绘出较其他桃花诗高明之处的两情相吸。

在那样一个儒学正统的朝代里，能推开人家的栅栏门窥视美人面貌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运气。诗人在诗里做到了。

然，春风再度的时候，人去屋空，唯有篱笆外桃花三两枝、杏花三两朵。只落得一个“桃花虽依旧，人面却不再”。

回头再品：诗人的诗歌里的爱情传说，桃花已经真实地脱离了春天，已演绎成至情挚爱的象征。诗人春天里生死不渝的表白，更加坚定了历经桃花劫后两人无以复加的恩爱。我们后人，面对流传下的诗词与爱情，又将做何更新呢？

人面桃花处处开，所谓爱情，我们该用什么样的曲调，为桃花落尽后的春天演奏一曲《点绛唇》？

人面不知何去处，所谓寻情，我们该用什么样的节拍，为荷锄葬桃花的女子谱写一阕《雨霖铃》？

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们该用什么样的笔墨，为湖光山色中依然期盼归期的佳人填写一首《江城子》？

曲尽花浓处，不要问关于桃花的前尘往事，我只想说：我是今生红颜，前世等候佳期。你是前世桃花，今生开满枝桠。

【5】乱红飞过

“只恐东风能作恶，乱红如雨坠窗纱”。又是一年春去，细细点数飞红。窗前，谁在用琵琶弹奏《东风破》？可无论怎样，岁月的河流里来年春天，依然开落着桃花。

桃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缕缕剪不断的桃花，在诗词的开落里徘徊。

诗人，请看：是谁在晨雾初起的的季节里，雁飞千里，留下一个相待一生的诺言？桃花，那是谁在故乡的春闱里吟着绿肥红瘦的诗句？又是谁在细碎的星光照着的他乡的土地上，抱着凄紧的风，抱着一个温馨寝枕的梦入眠……

哦，亲爱的桃花，你似雨乱红飞过，妖娆地行走在这个世界。风流、妩媚、招摇。于是诗里有了：人面桃花相映红；歌里有了：散落了一地的心碎；梦里有了：花落知多少；人家有了：竹外桃花三两支；心里有了：一脉芬芳送柔情；潭水有了：不及汪沦送我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