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八楼,且无电梯,每次登楼,总要提神凝气,在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后,才弓背抬腿,一层一层往上爬,直到气喘吁吁,热汗津津;每次下楼,总要凝目脚下,腰板挺直,身体稍倾,才小心曲膝,一圈一圈往下转,直到头晕眼花,腰膝酸软。最惧怕的是吃西瓜季节,若买的是好瓜还罢了,扛上去的是圆的,拿下来的是片的,若买的生瓜或坏瓜,那就惨了,大汗淋淋地扛上去,心烦气闷地拿下来,就只剩下“劳其筋骨”的份了。朋友欲来,望楼止步,同志欲往,劳神费力,慢慢地就有了离群索居,“高处不胜寒”的感觉。所以我认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常言在此不太适应。
时间长了,感受深了,有一个问题就经常窜入我的脑海:为什么中国古代的民居都是平房,无论村落城镇,黑压压一片,很少有扶壁直上,临风而立的建筑?间或几座小楼,也是鹤立鸡群,常被作为闺楼或望楼而用。而就这些鹤立鸡群的小楼,在古代文人的笔下,还常被称为“危楼”。既是最富有建筑实力的帝王也不例外,故宫高大宏伟、气势磅礴,但帝王和后宫所居,也没有登高楼而卧。是先贤们没有建造高楼的技术吗?不是!那些遗留于后世的亭台楼阁、入云高塔,无不厚实凝重,傲立苍宇,展示着先辈们结晶智慧,高超技艺。是古代人稀地广,不需要盖高楼吗?不是!翻开历史文献,也常见城镇都市居民,为建造居室,争分厘地畔而讼之于衙门。是古代经济不发达,没有建造高楼的经济基础吗?更不是!平民没有,难道帝王也没有吗?百姓没有,难道那些达官贵人、富商巨贾也没有吗?
那么,为何如此呢?我想,傍土地就如傍母亲一样,出自人的天性。尤其是在淳朴、敦厚的小农社会,人们把土地当作自己的衣食之源,生命根莞,贴近它生息,就犹如在母亲的怀抱中,让人温馨平安。四合小院或深深庭院,间杂花草小径,果树繁木,均衡舒缓,体现的不是平和、平稳、平实、平安的一种境界吗?而这种平和、平稳、平实、平安,不正是传统的民族心理表征吗?与大地相连,与地气凝结,让人踏实放心。
然而我居住在高楼里,是现代钢筋水泥把我托举到半空。其实居住在高楼也好,不说每日上下楼的强迫锻炼,可以强身建体,仅就是站立高楼,尽收眼底的风景,也可以让人心旷神怡。临窗眺望,远山如黛,地与天接,从地下旋转而上的风掀动窗帘,慰拂周身,人好像就要和这风儿一道腾身化外。俯视眼下,车水人流,穿行不息;一幢幢建筑,一条条街道,一排排绿树绘成了一幅美景,都在你的眼下脚下。古人有“登泰山而小天下”的登临之感,我不敢有小什么的奢想,但每当此时,总有一股豪气油然而生。谁能卧床而看旭日东升,接受那第一道曙光?谁能目送夕阳西沉,看那晚霞灿烂,变幻万千?处高楼之人也!上得高楼似乎与日月星辰为伍,下得楼来汇进人海茫茫,既有尘外之静享,又有市声之为伴,岂不是尽得人世之风情?
我喜欢紧靠大地、平实舒缓、有庭有院、有花有木的传统民居建筑,它让人平和宁静;但我同样也喜欢纵向天国、挺拔舒张、有风有景、有思有想的现代高楼,它让人展目扩胸。
如此高楼,不是也乐在其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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