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好象是个暖冬,迟迟不见雪花飘飞。好不容易下了场雪,却来去匆匆,还没等盖满大地,便急急地收住,只能依稀见着点雪的残迹。
人生,总会有难忘之事,我从来不喜欢冬天,但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趴在父亲后背上的情形却一直没有忘记。偶尔的,在夜晚看到窗外片片飘临的雪花时,便会想起……
小学三年级,那时的我应有九岁,虽然体质不好,但是,我却从不知发烧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也听过同学说发烧了,浑身会如火一样地炙热,头会晕沉沉地,很难过。所以,我想,所谓的发烧,肯定就是身体会很烫,可能也会浑身无力吧,那应该是很不舒服的感觉。想归想,我自己并无经验。
那一日,恰好是个雪花满天的日子,也不知为什么,湖北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厚厚的积雪,几乎都要将脚陷进去了,长长的冰凌,挂得到处都是。许是因为年纪小,我并不怕冷,也喜欢着这洁白的天使降临人间。这样的冰封雪盖中,别的同学都在那里冻得缩手缩脚,我却异常地感觉很热。
记得,我热得不行了,还将手伸进冰冷的池水中戏水,感觉非常舒服。就这样迷迷糊糊地暖和了一天,也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晚上,我无意中对父亲说:“爸爸,你看我的脸,冻得好红,就像红苹果一样的。同学们都冷得受不了了,只有我觉得很热,我还把手伸到冷水里呢,一点也不冷。”那时,我本意是想炫耀的,告诉父亲我不怕冷。
可是,父亲却警觉了起来,他仔细地端详着我的小脸,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问我:“你感觉烫不烫?”我看他的表情有点严肃,老实地回答道:“没有啊,我没有觉得。”然后伸出我很烫的小手给父亲:“你摸,真的很暖和的。”
听到父亲轻声地跟母亲嘀咕了几句后,他让我多穿点衣服,要带我去医院。当时,我很疑惑,但看他们的表情,知道事情有点不妙,就乖乖地跟着他去医院了,那时,天色已晚,已近八点了,往常这个时候,我早就钻进被窝里了。
果然,医生一测体温,就说我发烧了,而且,如果不赶紧治疗的话,有可能引发急性肺炎。一般,他们晚上是不给打吊水的,因为不安全,为什么有这样的规定,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可是,父亲坚持着,请求医生能够尽快将我的体温降下去。
于是,那晚,我被破例同意可以打点滴。那许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吊针,脑袋根本没有概念,我以为会很痛,因为我早就习惯了臀部注射,知道滋味不好受。看到那么大一瓶药水挂在那里,不免倒吸了一口气。
当感到一股冰冷的液体流入体内时,我才知道,原来打吊针的过程这样简单,那种针刺的疼痛比起我往日所感受的注射,简直是微乎其微。我躺在那里,父亲很细心地找护士阿姨要了个空瓶子,里面灌上热水,放在注射部位,并一再叮咛让我别乱动,以免针头刺偏。
不知过了多久,我躺得浑身酸痛,父亲就一直守在我的身边,焦灼地看着我,又看着那滴得似乎过于缓慢的吊水。可能,那时已非常晚了吧,我看到周围几乎没有灯光。终于打完了,我摇摇晃晃地准备起来走回家,可是,父亲却将身上的棉大衣脱了下,将我裹住,要背我回家。
那时,我已知道他的身体不好,而且,虽然刚打完点滴,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我不同意,自已老老实实地穿好的衣服,就下床了。这次,父亲没有让我向外走,他说:“听话,外面的雪很深,你刚打完针,着凉了就不容易好了。”
就这样,我趴在父亲的肩膀上,外面裹着厚厚的大衣,和着那冬夜依稀闪耀的雪光,听着父亲踩着积雪发出的嘎嘎声回家了。
从前父亲是否背过我,我记不清了。但是,这最后一次趴在父亲背上的感觉,却无法忘记。那是一种很陌生,却很温暖的感觉,在父亲严厉的外表下,我看到他对子女的爱。太小了,不懂事,平日里,总觉得他没有母亲那样的温和,可是,在我稀里糊涂第一次发烧,稀里糊涂第一次打点滴的时候,我才明白,他的爱来自无声的关怀。
山一样的博大,是我对父爱的理解。山,不会说话,可它高大伟岸,是在无言中的一种默默支撑。那个雪花纷飞之夜,我趴在父亲的背上,父亲夸奖我很听话,很勇敢,不知为什么,我希望回家的路可以再长一点,这样可以在父亲的背上多停留一会,可是,路,终归会走完,就如父亲,会突然离开我们一般。只有那个雪夜,仍然留在我不灭的记忆中……
-全文完-
▷ 进入匆匆小语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