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我板着脸把黄琳拉到大樟树底下,望着对面人来人往的平阳桥。平阳民风强悍,阿盛那小子闷嘴葫芦一个,平常话本来就不多,脾气又臭又硬的,要真把村民惹急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走来走去干嘛?拿一个花灯又不是让他去抢银行!”黄琳冲着我嘀咕道。我抽出一根烟点上,背对着她:“这地方人迷信你又不是不知道!”
黄琳把手中的一段枯枝拗成一小节一小节往水里扔:“是他自己要去的,人家又没逼他!”
看到也漫不在乎的态度把我心中的怒火腾地惹上来了:“他对你的态度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你就是让他上天去摘月亮他也会干你知不知道?”
黄琳被我吼得楞了一下,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的打着转却就是不肯往下流流:“他对我怎么样跟我关我屁事!是!他笨,他傻,可他总比某些人强,整天只知道围着他的超文妹妹转!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管人家的事?”她越说越火,把手中的枯树枝朝辟面扔来,转身就跑。
“喂!丫头!我!”我想叫住她,却不知应该如何开口。
黄琳闭着眼睛往桥上冲,把提着花灯过来的阿盛撞了一下。阿盛一把将她拉住:“你,你怎么了?”黄琳伸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冷冷地盯着他。
阿盛将花灯举到黄琳面前:“灯!花灯!”
黄琳一把将花灯夺了过来,抓在手里两下就扯得稀烂:“谁稀罕你的破灯!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干嘛对我那么好?人家讨厌你知不知道?”
阿盛傻傻地望着盛怒中的黄琳,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开口。
黄琳随手将扯烂的花灯扔进河里,朝桥下跑去。
阿盛楞了几秒,追了过来:“黄琳,你的手,流血了!”
“哎哟!”阿盛不小心将一个送花灯的老头撞倒在地,花灯顺着路滚到河里。
等我赶到时,混乱的人群早已经把撞祸的阿盛团团围住,被撞倒的老头还坐在地上呻吟着,阿盛不知所措在站在一边。我挤到阿盛身边时才发现,黄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眼泪汪汪地看着眼前的一团乱。
我拨开人群走到阿盛身边。
“我的灯!去年中秋节我在樟树爷座前求了一盏红灯,今天我来近愿,渠,走路不带眼睛的啊!把我撞倒了,我的灯,天杀的!我的灯都掉到河里去了!樟树爷啊,你要收我就收吧!灯没了,天爷要降罪的!我的灯啊!”老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围观的人群哭诉道。
“老人家,你能站起来吗?”围观的人群问道。
“我的腿让那孩娃给撞断了,站不起事了!樟树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为什么不把他给收了啊!”老头指着阿盛又哭又骂。
“小孩赶紧去把你家大人找来!”
“找什么大人,快点送医院啊!再不送这老头就得蹬腿了!”
“这小孩不是咱们村的吗?”
“这不是老康家外孙女的小侄子吗?这孩子家里也可怜,他妈死得早!是他爸把渠拉扯大的!”围观的人群七嘴八舌地给阿盛想主意。
小丫头一眼焦急地望着我,阿盛也被吓傻了,走上前拉了拉老头:“我不是故意的!”
“哎哟!”老头杀猪一样的叫了起来,“我的腿断了,站不起来!我的腿啊!樟树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我摸了摸口袋,里面除了一包烟就是十几块零钱,我把口袋里的钱全部掏出来塞到阿盛手里,阿盛接过钱,突然猛一惊,手一松,钞票全部掉到地上:“爸!”
阿盛的父亲黑着脸望着失人现眼的儿子,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畜生!”他的父亲盯着儿子,突然扬手一记耳光扇过去。
“国兴,你别!他还是个孩!”阿盛父亲后面一个高大的汉子拉住他的手说。
黄琳突然间拉了拉我手,我扭头一看,发现父亲和黄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站在人群中。
“杨主任!”拉住国兴的那个汉子也看到父亲。
父亲和黄老师挤进来,老头一看人多了,哭得更厉害了:“杨主任,你是青天大老爷,可是给我这个孤老头子做主啊!”
父亲走上前扶起老头:“大爷,先起来!别挤着,该干嘛干嘛去!”,老头才站起来一点就痛得直叫唤,父亲只好把老头又放了下去。人群让开了一些,可还是不肯散去。父亲扶老头坐好,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走到国兴和那汉子身边:“老牛,怎么回事?”
老牛说:“今天送灯还愿的人特别多,我刚才一直在桥上看着灯,阿盛他向我要了一盏灯,我跟国兴是老朋友,阿盛这孩娃老实,不像其他娃,尽拿了灯糟蹋,我就给了他一盏,他拿屁颠颠送给这个女孩!”说话时他指了指黄琳,老黄严厉地瞪了一眼低头就在我身边的黄琳。
“那个女孩刁蛮得很啦,两下就把灯给扯烂了,扯完了转头就跑,阿盛追过来,就把这个老人家给撞倒了!”
父亲看了我一眼,仿佛想问还有什么补充。我只是点了点头。
国兴拉了阿盛走到老大爷身边低声说道:“大爷,是我这孩子不对,冲撞了您老人家!”
老头叹了一口气:“不是我老头子为难这娃,那灯是给樟树爷还愿的!灯没了,我老头子要被收下地狱的!秋收见天就是,我这下不了地,稻子还不得眼睁睁地烂在田里!”
黄老师见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说道:“我们先把人送到医院里再说吧!”
国兴为难地看了一眼黄老师,走到老头面前,背起了他。
(七)
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父亲还有事,就让我陪着他们去了医院。老黄我陪黄老师去交钱时,他一句话也没说。
“送花灯?你发什么骚?人家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能看上你?我书虽然没你念得多,可也知道这个道理,你呢?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妈死得早,我就指望你好好念书将来能出人头地!”老远我听到国兴在训阿盛,老黄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这个国兴,这种话怎么可以医院里说!”
走到病房门口,看到阿盛低着头,站在他父亲面前,左脸肿得老高。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阿盛抬起头来叫了一声:“黄老师!”
老黄伶爱地盯着阿盛的脸:“疼吗?”
“不疼!”
老黄站起身来:“国兴,你下手也太狠了!这么可以对孩子下这么重的手呢?”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水递了过去:“这是我刚才特意给阿盛买的消肿药!”
“这怎么好意思?黄老师!这!”
“拿着吧!”老黄意味深长地看了阿盛一眼,“阿盛这孩子在数学上面很有天赋,我们作为家长和老师应该好好培养,多加引导才是。他们还年轻嘛!难免有犯错的时候!我们自己当年不也一样!琳儿这丫头刁蛮任性,我还怕她将来嫁不出去呢!不过阿盛你现年纪还小,应该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啊!只怕你到时候就看不上我家琳儿了!”
阿盛让老黄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老黄拍拍阿盛的头:“区教委马上在举办中学生奥林匹克数学大赛,参赛选手将在学区中学生在选拔,你和琳儿是代表我们平阳中学参加比赛,过一段时间我会给你和琳儿单独辅导!到时候你可别让我失望!”
(末完待继)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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