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这是一个充满生命的季节。

皇帝为讨个吉利，把年号换成了兴平。今年就好似兴平元年了。勤王之后，曹操被封为大将军武平侯，大家都弄了个把小官当一当。这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刘备给我封的官是随便说说的，他的州牧一职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这次勤王，好歹我也分到了一个将军，黄忠分到了一个校尉。在我看来，分官就像是市场卖肉一样，只要你出价高，最好的肉你就拿到了。这此卖肉的是皇帝，我们是拿着他的性命和他交换，所以，他给了我们最好的肉。

洛阳城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所以曹操就把皇帝带到许昌去了——在回去的路上，曹操把徐晃也召到营下了。留下我和黄忠外加三千兵马在这里负责修缮工作。还有一个董昭，他官封封议郎、洛阳令，在名义上是要负责分配我们的任务。他原是袁绍手下谋臣，丁原死之后离开了袁绍到了上党，和张杨混在一块。这次勤王后，他脱离了张杨，独自留在皇帝身边。董昭长得眉清目秀、精神充足，相比我每天萎靡颓废的样子，一看到他就觉得有一种振奋。黄忠负责了洛阳的城防，董昭负责了洛阳的政务，我发现我无所事事，于是每天就牵着马在街上到处乱走。有时候荀彧和郭嘉会抽空从许昌过来看我，来了以后就拉上黄忠和董昭在我家里喝酒——甄儿会做一手好菜，常让荀彧也郭嘉赞不绝口。在我看来一个大家闺秀能做出这么好的菜真是难得。偶尔我也会在市井里教训一下小流氓，打击一下小偷，维持一下社会治安，或者是在商家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兵刃可以弄到——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弄到了一把重弩，送给了黄忠，不过这个家伙据说说习惯了硬弓，感觉拿重弩很不顺手，所以我想再弄把加强弓箭给他——听说西南蛮荒的精制藤弓不错。偶尔我还会帮一些青年男女证婚，然后在婚宴上和一些百姓大醉三天，只是有时候没有节制会把婚宴弄得一团糟糕。或者，会到工匠那里学习一下一些小玩意的锻造，偶尔弄一个手镯脚镯回去哄哄甄儿——相比较来说手镯脚镯对我的要求还算小，因为戒指的难度实在太大了。不过就算是这样，我弄出来的那些手镯还都是可以套在甄儿的脖子上了。不过还好，她从来没有笑话我，而是把我送给她的每一件“小东西”包好，藏起来。她说，那些是她的宝贝，要带在身边一辈子的。

洛阳是个好地方。毕竟这里曾是帝国的首都。汉朝近四百年里共有两个首都，一个是长安，一个是洛阳。相比关内的长安，我更喜欢洛阳——长安太靠近北方蛮荒之地，容易被羌族骚扰。那些游牧民族，用他们的快马，可以在两三天就杀到长安。现在不比武帝时期，帝国正在衰亡，西北那些诸侯并不觉得保护国家是一种义务。所以一个城市能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经常会带着甄儿在黄河边骑马溜达。虽然洛阳周边蟊贼依旧蠢动，但是，胆敢和我过不去的蟊贼我还没见过。就在这样的日子里，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日子过的很快。

每隔一段时间，酒馆里总会有一些消息出来。五月，孙策拿出了传国玉玺当抵押，袁术拿出了兵马借给他，然后孙策开始回老家江东发展了。不过江东几郡现在全都有主，估计他必须一口一口慢慢吃饭了。六月，徐州牧陶谦死了。徐州无主，各路人马开始窥视，结果七月刘备和吕布各自离开冀州那片穷山恶水，先后冲下来抢地盘——迟早的事情。冀州除了邺城的经济不错外，其他地方都是穷得哐裆做响，不离开那里最后也是死路一条。最后他们在徐州打了一架，刘备扛不住，退到小沛，吕布占了徐州大部分地方。袁谭乘机笑纳了整个冀州——不过他也难受，地多将少兵马更少。张济带着师兄和一些兵马，脱离了李、郭，在宛城驻下了。

曹操在这几个月里，逐步平定了大河以南的一部分地方。北海孔融宣布归顺朝廷，青州回归，加上豫州、兖州和司隶的部分地方，地盘在逐步扩大中。他本打算八月出兵徐州，不过这时候农忙，所有军士都在田里忙着收割军粮——军屯可以减轻百姓的赋税。这是荀彧提出来的，效果很好。

在这几个月里，洛阳城修缮进度很快，从外观看已经不是那个被焚烧的废都了。城内也很干净，只是人口还不多。在战争的摧残下洛阳的人口只剩下十五万——一个曾经帝国的都城居然只有十五万人口，有点惨淡了。不过许多东西的恢复还是很好的，最让我高兴的，是学馆又重开了。

我经常会泡在学馆里，听那些夫子说教。虽然，外表上看，我还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文明的武将，其实，我不过是个粗人，相对那些温文尔雅的学子来说，我只是一个会点武艺的汉子。不过，他们对我还是相当尊敬——战争的岁月里，尚武精神是多数都拥有的。

从董仲舒独尊儒术开始，其他的言论都被限制了。不过在这个学馆我还是可以有限地听到一些儒家之外的学说。不过每旬里都会有一天，学馆里会来一个女子。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只是听说她的琴声很动人——据说她是某位乐师的女儿。我没有兴趣去了解其他女人的家庭背景，要听琴声我可以在家里，甄儿会好好弹给我听的。于是只要到了这个女子的琴堂，我就不会出现——只要看哪天学馆人多到我会犯困，就知道这一天肯定是这个女子的琴堂——追逐女色是男人的本能。

不过有一天，我失算了。

中原之地原本秋高气爽，该死这一天下起一阵凉雨。天气开始转凉了，许多学子碍于天气，没有出门。由于今天天气不好，学馆人气下降不少。

我今天到的比较早，一开堂就坐到了比较靠前的地方。我想这样可以防止我犯困走神。

不过，我失算了。今天是琴堂。

夫子走进来大声宣布：蔡小姐到。

一群男人马上精神抖擞起来，接着就是一阵骚动。我的精神也抖擞起来，然后在惯性下起身准备离开。

不过这回走不了了，我打算从学馆的前厅小门离开，没想到她正是从那里进来。我们在门口撞了个满怀。

我张大了嘴巴，口水差点都流出来，心里想：完了，这回跑不掉了。

她的相貌清秀，体态消瘦，一身羽白色的轻纱衣可以让在场所有男人无限遐想，而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略偏看了看在发呆的我，抿着嘴微微一笑说：“将军难道怕了文姬不成？”

“小姐乃是天人，我岂有不怕之理？城防急务有待处理，还请恕罪。”我一边耍着嘴皮子一边编理由。

“洛阳城防乃是黄忠将军打理，似乎这半年来将军都未曾过问，为何将军一见到文姬就会想到洛阳城防？难道文姬比那董卓、匈奴还更凶猛不成？”我被她取笑了。

“我自来学馆弹琴始，从未见将军捧场。难道将军真觉得文姬琴艺尚浅，不值一听？”她继续说。

“不敢，只是……”我还想申辩。

“既然将军不觉是文姬的琴艺浅薄，那还请将军上座；若是赵将军执意离去，那或许真是文姬琴艺不佳。既然如此，文姬自当回家中里再习十年。”下面就是悬崖了，我已无路可退。众人听说文姬要退出，开始表露不满。

“承蒙小姐错爱，云有幸闻得佳音。”到这一步，我也只能妥协了。

“该是文姬承蒙将军厚爱才对。”她面露欢愉，“将军还请上座。”

我又退回到学馆内，夫子让人为我搬了一张桌子，正对着文姬——的确是上座啊！

“今日幸得赵将军驾临学所，我自当有佳作奉出，就以亡父整理的一曲《广陵散》，以谢将军。”

后边众学子一阵骚动，连夫子都面带惊异之色。看来这曲《广陵散》应是上佳之作。

“据我亡父之《琴操》载，此曲源自前周战国时期。有聂政之父，为韩王铸剑，因延误时期，惨遭杀害。聂政立志为父报仇，入山学琴十年，身成绝技，名扬韩国。韩王召其进宫演奏，聂政终得报杀王复仇之愿，而后毁容自尽。后人据此事谱成琴曲。据《琴操》中载，此曲慷慨激昂，气势宏伟，为大曲之一。”她大致先介绍了一下曲目。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得连狗都不叫唤了。她开始弹奏那曲《广陵散》。

琴声很平静，音律悠扬婉转，貌似平和，却又暗含杀机。的确是颂扬刺客之曲。还好，这是一个女子弹奏。若是换做某个谋臣，怕是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虽然，甄儿的琴也弹得不错，但是……这位叫蔡文姬的小姐，的确非同一般。

我沉醉于其间不可自拔，却觉身体不断酥软，似有飘渺的感觉，好长时间之后，突然听到有人在唤我。朦胧里还能分辨出是一个女人，又在朦胧里觉得是甄儿。我伸出手想把她揽在怀里……不对！我还没回家！这里是学馆！

我清醒过来，蔡文姬就站在我面前。还好，伸出的手被我硬生生抽了回来。她微笑地问我：“将军这觉睡得可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