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悠悠岁月和镶嵌在其中的往事象躺在落潮后沙滩上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贝壳一样，在记忆深处明明灭灭，闪闪烁烁。在适当的氛围里，记忆的闸门不经意打开，那些天高地远，云淡风轻的事在胸中激荡。

--题记

住对面屋的嫂子

我家和徐家共住三间东厢房，中间开门是厨房，一家用一半，厨房的南北墙上正中各有一门，北门进徐娘家，南门进我家，我们叫住对面屋。

徐娘家夫妻俩带着儿子三人都是单纯快乐的人。爸爸和儿子是典型的车轴汉子，矮矮个子，胳膊粗腿壮，浑身的力气使不尽用不绝。爸爸因常年在室外做活，风吹日晒，脸呈古铜色，油光发亮，虽然说话有点结巴，但爱说；儿子很白，口齿清晰，却沉默。徐娘是家庭妇女，背上背个罗锅，生病落下的，年轻时个子很高，白白净净挺漂亮，我认识时，花容已经失色。

他们家爷俩从事重体力劳动，出大力气饭量也大，二两沉的馒头一人一顿至少吃五个，国家供应全家的每月一百零二斤粮食，只够他们上半月吃的，下半月的饭需要自己张罗。徐伯伯是级别很高的大锯工，收入可观，但当时是文革时期，正猖獗的抓资本主义尾巴，根本没有买米的地方，所以徐伯伯不得不缴尽脑汁地寻找米的蛛丝马迹，经过长期磨练，伯伯的鼻子比狗的灵敏，老远就能闻到生米的芳香，眼睛比抓尾巴的人更明察秋毫，能准确判断出街头背米人米的用途，所以不论何时，只要看到农村摸样的人背着鼓鼓的袋子，神色慌张的在街上转悠，伯伯就条件反射地尾随而去，到避静地方悄悄的商量好价钱，交换钱货，两个人都满意而归。伯伯出的价钱通常稍贵一些，原因有二：一他也是农民出身，心地又善良，知道农民不易，不是迫于无奈，谁也不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勾当；二怕买不上米，家里无米下锅。伯伯每月寻回的粮食都不同，卖米人为了多卖些钱说的理由也各不相同，许多理由令人很心酸，伯伯会被感动，付了米钱还外加点路费，他才忍心背走人家的米。

伯伯年轻时是一个鞋厂的鞋匠，上布鞋非常拿手，当年流行穿千层底的懒汉鞋，本院的临院的许多人求伯伯给上鞋，伯伯无论多累，都高兴地应下来，敞窗户开门的日子，伯伯吃完晚餐，舒舒服服地坐在马扎子上帮邻居上鞋，一边上一边结巴着他买米的故事，有时眼睛会有泪光闪过，嘴就更不听使唤，我们都欢喜地听，被他的善良感动着。爸爸偶尔会说破，他被欺骗了，但伯伯没相信过。

伯伯的儿子很孤单沉静，从没见他有什么朋友，下班就在家呆着，也听不到他的动静。偶尔他会连续几日晚饭后悄悄外出，听徐娘和祖母嘀咕他是包黑活去挣外快了，木匠无非是给要娶媳妇的人家打家具，他出了力气得点钱，人家出了钱也得了需要的家具，本是你情我愿、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事却是违法的叫黑包工，是搞资本主义，和伯伯买米一样的见不得光。因为当时没有买卖家具的市场，娶媳妇的家具就成了天大的难题，人也是奇怪，什么难弄要什么，当时娶媳妇最流行的是凑足多少条家具腿，我们那出木材，木材还好买，却无人敢光明正大的做家具，一个家具给遵纪守法的平民百姓们带来无数的担惊受怕,小哥的活好,又沉没寡言,所以他的活很多·

徐娘擅长做主食，她做的主食丰富多彩且色香味具佳，即使一样的样子的干粮也有很不同的味道。用当时的主食玉米面，她会做出：锅贴、窝窝头、发糕、各样馅的菜团子和玉米糊糊等，一样的窝窝头上顿很甜，下顿会稍甜或根本不甜。她做的花卷：花卷的样子不仅多变，味道也各顿不相同花卷里不光卷油、还卷葱花、花椒面、有时还放些盐。她会烙很多种饼：如发面饼有：红糖、白糖和不加糖的；死面饼有：油饼、葱花饼、花椒面饼、油盐饼、羊油饼。让吃饭的人象猜迷一样，留有许多悬念，丰富的想象空间，吃她的饭，不仅仅是添饱肚子，眼睛鼻子和思维也尽情享受了一番。她的丰富多彩和我家的单调乏味恰成鲜明对比，每天她开锅后的饭香，都无情地刺激我们小孩的鼻子，使我们垂涎三尺、心神不宁，接锅后，徐娘总会大大方方装满满一大碗送过来给我们解搀。

虽然她家的供应粮从来只够半个月吃，丝毫没有减低她做饭的兴趣，也没影响她高昂生活情绪，下顿有米否好象和她没关系。吃了早饭，刷了碗，来我家和祖母聊天，有时她会随意地说她家明天将无米下锅，下班回家的伯伯即使没带回米，她也不会很痛苦难过，只会笑着来借两碗米，应付明天的肚子，然后开始左邻右舍、家长里短的神聊，直说得口干舌燥尽了兴，才回家。

如果过完春节剩了瓜子、花生之类的东西，我妈妈总存起来，留待下个春节用，放在潮湿的仓房一年，临年取出时或潮或发霉或生虫；最奇特的一次是黑糊糊的瓜子变成雪白的瓜子壳是聪明的老鼠的功劳；有时候妈妈存放的地方被我们小孩发现，我们会一天一把的生着吃净。尽管这样，妈妈仍徒然地坚持她的毫无结果。

徐娘却反其道，隔三差五地炒些来吃，她的炒功也厉害，从没出过欠火、火急或过火的状况，尤其瓜子无论大小都炒得香脆可口。徐娘送我家的比自己家留下的不少，她常常送瓜子时索性就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吃得满室飘香和聊得热闹异常，我们吃起了兴会情不自禁的表扬炒者，徐娘会羞红了脸，还会谦虚两句。大人们聊的都大同小异，先是宋奶奶（邻居，精神有点问题）的病况一直稳定和宋爷爷的好，对疯了几十年的老伴不离不弃且非常的和气，照顾足够周到；隔院的菜爷爷对病情轻得多的菜奶奶却会大呼小叫，偶尔还大打出手，人就不如宋爷厚道；然后是选这条街上最富裕的人家，也毫无悬念，大家公认的是我们组长家，居住在街头的独门独院的五间高高的青砖灰瓦房里，夫妻俩和大大小小许多个女儿穿戴不仅整齐、色彩鲜艳且都少见地合身，勾勒出漂亮女儿们曼妙的身材，梳着长长麻花辫的女儿们迈着碎步、袅娜着从狭窄的街上穿行时，象谁家园子里偶尔盛开的鲜花一样自然成单调小街上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见到邻里也只是害羞地淡淡一笑并不说话，我们慢慢知道这叫距离，不仅仅来源于新旧衣服的差距，后来他家娇小可人的二女儿因这份妖娆的美而不幸，被一个地赖子强娶走，赖子无恶不作且家庭暴力如一日三餐般频繁，忍无可忍时，她在公公婆婆的帮助下，谋杀亲夫。法院公开审理时，全街的人都去求情，公公婆婆及婆家的亲属联名保她，虽然她最终只轻判了很少几年，出来时，她如花的美丽容颜却过早地枯萎，红颜是祸水，令人扼腕叹息。虽然如此，他们一家人浑身上下仍洋溢着富裕安康；不象其他家大人衣服全不合体、背部都褪得看不出原色；小孩的衣服都是小的接着大的穿，看不出衣服颜色还打着杂色的补丁，非大即小，从没正好合适过，拮据困顿无处不在，无遮无拦。据徐娘说组长家平日的早餐是豆浆和油条，买来就吃，方便、可口又营养丰富。于是那豆浆和油条成了大富人家的专利，我们平常之家的人只有心向往之，当时很多人包括我根本没尝过，想象中它有言不尽、说不完的美好味道。上大学时早餐就是油条，油腻腻的不好吃，豆浆还不错，清清淡淡散着豆子的独特味道，实在都没当年想象的那么令人神往。后来看《我爱我家》里和平的美丽愿望“如果有钱了，买两碗豆浆，喝一碗倒一碗”我笑时眼泪在眶，原来喝豆浆吃油条是我们全国平民的美好向往。只是我当年从没见过附近的街上有摊子卖豆浆和油条，也没见哪个饭店卖过早餐。瓜子吃完了，徐娘走了，这个平淡无奇的晚上因这香喷喷的瓜子和客人的神侃而不同凡响，平时日子的寂寞难耐现在的孩子无法想象，大家只有日落而息。剩的瓜子抄完，徐娘会接着抄玉米豆、抄黄豆吃，一直抄到下一个春节。

我们的祖母从不抄什么给我们，但冬天我们家会烤土豆吃：房间里生着取暖的炉子，先压好火，把土豆放在铁炉盖上，用稍小炉盖的盆扣严，等待，当芳香四散时，土豆烤熟了，我们的美味！可以尽情品尝！稍沾点冻的土豆烤着更可口，不那么面略带丝丝甜味，弟弟烤的最拿手，他会一直盯着炉子的动向，我每次都反对他烤，他总一意孤行，土豆熟时，他从没不许我吃。

每年香瓜飘香时，乡下的亲戚都会送一些来，妈妈总拣最坏的给我们吃，结果我们每天吃到的都是腐烂的。而徐娘总先检水灵好看的吃，她家吃到的是鲜美的。一样的东西因选择不同而结果却背道而驰。遗憾的是，妈妈到如今也没转过这个弯。

徐娘家后半月经常是买到什么吃什么，有一次买的是荞麦，她也没吃过，先试着擀回面片，知道面的劲性很大，就包蒸饺、烙合子、做水煎包、包包子，半个月的荞麦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因徐娘的儿子个子小我们叫他小哥，我家搬来的第二年腊月相上了对象，是个农村姑娘，高且白净，梳两根过腰的大辫子，走起路来身子有点晃，辫子一步一下很规律地拍打着后背。女孩一心想进城而忽略的男方的身高，男方喜欢高大而忽略女方的户口，彼此满意。来年春暖花开时，他们登记结的婚。

这个婚礼是我们院子里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在全院的大人一起努力下，婚礼办得热热闹闹。伯伯很早就订好的桌椅板凳碟子碗和筷子周六傍晚送来时，大知宾孙伯伯给全院的大人都分配了任务，女人们择菜、洗菜、改刀、逃米，男人们搭大棚、苫苫布、摆桌椅、挖坑、砌炉灶等忙了一夜，只有跑累的孩子们回家睡觉。孙伯伯又安排娶亲的路线，虽然新媳妇临时住的媒人家离的很近，但娶亲的队伍通常不走回头路，而且需要绕得尽量远些好，路线订好，安排带路的人，然后安排去娶亲的人，去时单数，回来加了新娘恰好成双。

那时流行用长长的自行车队娶亲，新郎胸前带着红花穿着新衣服，稳稳地骑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长长的车队，去的都是年轻人，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路人看着也很壮观。很快，看到娶亲回来的车队，放鞭炮的人把爆竹点的镇天响，在烟雾弥漫中，一身红装的新人就被新郎官驮回来，跳下车很麻利地给婆婆戴朵红花，大大方方喊声妈，徐娘笑的花一样，还了个红包。礼堂就在院子里，徐娘家的门上罩了块大红布，上面贴着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喜字，离门一米多远，放一张方桌，上面一排摆四盆盛开的花，花以红色为主，花盆外面包着火红的纸，遮盖了平凡而喜庆起来，新人站桌后给站桌前的父母鞠躬，我们迫不及待地等完新人们没完没了地鞠躬，迅速入坐而狼吞虎咽起来，等徐娘一家四口人给来宾敬酒时，我抬头一看：一家人都笑颜如花。添饱肚子才来得及发现，吃饭的都是街坊邻居，原来是全街人的大会餐。

熟了知道嫂子的家境很苦，爸爸是个十里八乡闻名的赌徒，妈妈是他爸爸赢来的。她外祖父解放前是个地主，后来沦落成一本常输的赌徒，家里穷得只有黑黑的四壁和光秃秃的土炕，连炕席都铺不起，两床破被，妈妈带俩女儿睡一床，爸爸带两个儿子一床，一家人一直都饥寒交迫着。眼看十五岁的大女儿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大姑娘，漂亮女儿可是穷娘家的财富，妈妈虽然看出女儿喜欢上了一个穷且非常出色的男孩，还是咬咬牙狠狠心把女儿许给一个三十多岁的一只眼，因为他答应给50斤玉米做彩礼，刚打发走媒婆，赌徒男人阴沉着脸进屋里，身后跟着个不很年轻的陌生人，进门叫大女儿收拾东西跟那人走，一家人都不明所以，男人说运气不好输了女儿，妈妈伤心欲绝号啕大哭，为女儿的苦命，也为那唾手可得的黄灿灿的玉米，女儿知道这是自己的命，也不反抗，勉强包了条短裤和还能将就穿的长裤，跟那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男人先带她去供销社，给她买了套背心、裤衩，还扯了两块斜纹厚实花布，才带她走回十几里外的家。

男人大她快二十岁，光棍一人，因好赌气死老实巴交的父母，仍不能自拔。家里有破旧的三间草房，南墙下盘一铺土炕，炕上铺着漏两个很大窟窿的炕席，炕梢堆着破破烂烂黑漆漆一大堆棉衣服和被褥。北墙根下放几个坛坛罐罐，有的空着，有的盛着一些米，女孩看见，知道近期不用挨俄冬天不用受冻，心里塌实，怯生生和男人过起日子来。一夜无事，第二早男人照旧饿着肚子离去，女孩勤快，很快把光棍的家改变了摸样。那堆宝贝破烂被女孩拾掇干净，终于拨看云雾露出原来的芬芳颜色，烂棉花包重新续得平平整整，缝得结结实实，折叠得整整齐齐码在原来的地方，炕上的洞也被她用玉米杆坚韧的皮补好，新鲜的补丁象破旧的席子上开出的两朵鲜艳的花。当男人隔天傍晚回家时，远远看到自己家的闲置很久的烟囱里有缕缕雪白的吹烟徐徐冒出时，那温暖的烟不但温暖了冷清的房顶也温暖他冷落的心，三步并做两步进了家门，厨房里热气缭绕中的女人象仙女，看到屋里屋外的巨大变化，心里热乎乎的，知道女人的可贵，暗下决心好好待这赢来的媳妇。

他总没能戒了赌，他喜欢赌剩过媳妇，媳妇待他也没多少热情，两个人只是凑在一起相伴着熬岁月。媳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战利品，以后的日子一直是输的多赢的少。去生产队干活的只有女人，他们第一个女儿生在下地干活的路上，恰好在产婆家门前，算拣了母女两条命。随着四个漂亮女儿先先后后的光临，和媳妇再也没大起来的肚子，他虽失望，对待母女们的态度一直在降温，也没虐待过她们，只是什么都懒得做，任她们怎么折腾，也只有与贫穷和饥饿为伴。我小哥的媳妇是他最小最机灵的女儿。三个姐姐渐渐长大，逆来顺受的姐姐们被妈妈嫁给乡下人，每人的婆家都给一些粮食做彩礼，全家人暂时果腹，她们就去重复着妈妈那无情无欲、无爱、无希望的日子，她不想踏妈妈姐姐的覆辙，她要活得象电影里的人一样生机勃勃，但她周围的人都想妈妈一样，她迷茫，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一天,她家来了个气宇轩昂的女人，她豁然开朗，她要象她一样活。那人是妈妈的远房亲戚，临走时妈妈给的粘豆包姨自己带不走，她借了自行车把城里的姨送回家，她长到二十二岁第一次到县城——一个繁华热闹的地方，宽敞整齐的街道，两边高大的房子里开着各种各样的商店，百货商店、副食品商店、新华书店、五金商店、日杂商店、电影院、茶叶店、旅店等，十字街旁还有一幢二层楼，挂着大大的牌匾，药店橱窗里的大老虎栩栩如生、威风凛凛，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你推我搡，穿的衣服虽不鲜艳但都补得整齐，这繁华死死拽着她不放，她也深切地渴望融入这繁华中来，她知道她以后应该生活在这里，到了姨的家，在一幢青砖灰瓦的大房子，里面不象她家徒四壁、空空如野而有高低不同的柜子，雪白的墙上还帖着很喜庆的画，和自己家有天壤之别。回家路上，她在思考怎么才能达到目的，只有嫁给一个城里人，她的桥梁只能是这个远房的姨。那时，已经有许多乡下人相中过她，她家的门槛快被讨厌的媒婆踏平，她一概拒绝，妈妈知道她的倔脾气，拿她没办法。

她只念四年书，就开始下地干活。到这时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劳力，每年生产队分的工钱，妈妈会留一点给下地的人自己用，她从来舍不得乱花，这回派上用场。屯子瓜园瓜刚飘香时，她精挑细选一些给远房姨了去；后来还用缝被的白线钩两快台布也送了去；腊月时又送了些大云豆馅黄米面的豆包和粘糕。她拣好听的说，每去一回，和姨的关系就近一层，姨曾试探她想不想在城里找婆家，她红着脸说听姨的安排。腊月去时，姨留她在家住宿，第二天周日的早晨，给她穿了她自己的一套半新不旧无补丁的衣服，带她相亲，相的就是徐娘的儿子，一相就中。后来在她再三努力下，姨又帮她把户口解决到了城里。

她的嫁妆是自己钩的不同花样的许多块雪白的台布和同样颜色的窗帘。

刚结婚时，她事事顺着家里其他人的意图，慢慢观察了解家里的情况，摸清情况后，她决定夺家里的经济大权。她老公最先反对，脸上过不去，心里也不痛快，他俩私下争吵了几次，每次都被婆婆在门外偷听到，又喊来公公劝驾，徐伯伯总劝不好，自己生了气又压不住火，最后暴跳如雷，砸了儿媳妇的房间的玻璃和结婚时打的家具，造得家不象家、人仰马翻，自己也后悔，只好将功补过，重安玻璃再打家具。等儿子找回儿媳妇时，家里已经依旧。斗争了几个回合，老公服输了；公公接着不同意，她就和公公轮着买粮食，她买的总又好又便宜，公公很快也服了她的精明；婆婆先试探她心往穷娘家拐否，很不经意地给她数目不小的一些钱，很久后才跟她要，她很快拿出钱且一文不少。后来和婆婆轮流经管钱，她总是花的省些。经过一家人的郑重考虑，她赢得管理经济的大权。

转年大女儿出生，添人进口、人丁兴旺人口单薄的家人非常高兴。她细心地拆丈夫单位发的线手套给小女儿编织各种款式的衣服，又学会了染色将其染成不同的鲜艳颜色，还把自己没舍得穿的结婚时婆婆给的玫瑰色毛裤拆了，织成外套给女儿穿，那五颜六色的小小女孩是我们灰暗生活中看得见摸得着的妒忌。生下二女儿，公公婆婆虽没说什么难听的话，但脸色已经不太好。她一如既往的拾掇着孩子，翻着花样给孩子织衣服穿，两个女儿都洗得雪一样白，穿得花团锦簇，日子红红火火，老人的不快少多了。第三胎才是个宝贝儿子，是在计划生育的前一年出生的，家人的欢喜可想而知，邻居们都跟着高兴。她仍细心地管家、照顾孩子。

徐娘一家人和邻里的相处都很好，尤其和我家，应了远亲不如近邻的老话，小哥还辛辛苦苦地给我家打了个高高大大的立柜，现在还完好的站在我妈妈家里，嫂子也联人，和我们孩子们处得也好。我们两家之间的龌龊完全怨我爸爸。我家要在园子里盖房子时，想买下徐娘家和我家园子相连的一小条园子，嫂子和小哥没同意，说留着给小儿子用。我爸爸自以为是，接受不了和自己相左的意见，当场和人家翻脸，说人家的地方小盖不下房、人家穷也盖不起房等很难接受的话，嫂子没吵也没闹，只是很委婉地劝回了我爸爸。我家和孙伯伯一同盖完房的第三年，嫂子在她家园子里立起了一座狭长的二层楼房，是我们城里最早的私人住宅楼，同年稍后，我家前院也盖了楼房，正好和我家隔道相望、两座楼把我家新房挡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心高气傲的爸爸接受不了，我家只好卖了房。

上次回家见了老邻居，才知徐娘一家人的近况。嫂子的三个孩子都很出息，学成毕业后留在南方了，景况不错，听说小儿子的生意都做到国外了，接了家里人几次去团聚，可徐娘故土难离，总呆不惯，嫂子又不放心她一个人住（徐伯伯已经去世），只好回来陪婆婆，仍旧住在自己盖的楼房里。嫂子的父亲也早去世了，婆婆让嫂子接她妈妈来一起住，婆婆也好有个唠嗑解闷的人，嫂子去接刚要推门进屋时，听到屋里一个苍老的男人声：“我就是忘不了你，在我心里你比谁都好。我一个鳏夫，你寡妇一个，我们结婚有什么错？”门外的嫂子看到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上爬满幸福，嫂子认识说话的人，是妈妈少女时的意中人。

在女儿的劝说下，妈妈终于如愿嫁给了自己心仪几十年的男人。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6-2-9　21:59:53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