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三十个三百六十五里长路,平平常常,但有一种东西,总是如影随形,总是似雾附帆,令我伤感,令我喟叹,令我感慨,将伴我走过这一生。那便是——遗憾。
谁未曾识得遗憾的面孔?谁不曾品过遗憾的滋味!遗憾太迷蒙,它甚至不在你心上留下什么到来的痕迹;遗憾太飘忽不定,只能是一种模模糊糊但很难抹去的记忆,留在心底。
小的时候,总以为长大了才好;可长大了,又想找回逝去的无忧无虑的童年。童年那欢愉的细节挣脱时光的洗刷留在岸边就变得温润亲切。不寻常的日子犹如岁月襟上的纽扣,几颗便串起情节,多少生活的歌挥洒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了。在回忆的长卷里想起童年那纯真的笑脸、美好的幻想、天真的日子,丝丝遗憾爬上心头。
读师范时,所学的专业是自己向往的,收获了几多欢笑,该知足了吧!却不料命运的随意抛置,让脑子里的知识如散沙一堆而已,会蒙尘、会失落,就是不会发光。这种遗憾,就像是人有了内伤,你看不见,摸不到,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楚,但不知在什么时候,它会从你心的底层隐隐泛起,你说不出,道不明,只是感到一颗心被揉得皱巴巴的,无法舒展。惦量青春的伤痛和忧郁,便会如咀嚼青橄榄有一丝清甜,在心头缓缓回味。季节的晒场上会扬起饱满的汗水和荒欠的平瘪。我发现我向往的那点辉煌正离我很远很远,追寻中却拥有丰厚和体验。我感谢失败和挫折的教诲。这种遗憾让我明白我们和生活并不完美,和困难曲折相伴而行正是为了在山的那边与平安幸福相逢。
心与心的牵引依然难以抗拒。初恋的感觉就像这杯中的啤酒醇香中夹着苦涩。当我们为读懂彼此的一个眼神一种心思而激动,又为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深深地迷惑和无奈。相爱的日子多好,天天阳光灿烂,可是转眼间,一阵雷雨却把它带走得太匆匆太匆匆。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年轻,不懂珍惜。断裂的岁月,已经形成一道无法逾越的沟壑,难以再继续曾有的轨迹。生活是一道现实的风景,挽留不住往日的旖旎。在每一个孤独寂寞的日子里,重温那一点点曾经有过的感动以及那一次失之交臂的遗憾,只能在爱和梦的边缘默默地良久驻足。所憾时已物事人非。
生命的孕育也许是人间最美好的诗篇,但从十月怀胎便有了生男生女,是俊是丑,属智属愚的忧虑。我盼望有“贴心小棉袄”的到来,上帝却赐给我一个“淘气包”。做了母亲,除了自豪、幸福之外,似乎更多的是对孩子的歉意。虽努力想做个优秀的母亲,可是行动总是落后于思维。抚养教育,忧其长,忧其学,忧其成家,忧其立业……一连串头疼的问题接踵而来。于是在夜阑人静之时,看着熟睡中的儿子,点点滴滴的内疚便会爬上心头。想听又怕听儿子甜甜的笑语:“妈妈真好!我爱你,妈妈!”这种遗憾竟不时在记忆中发作,让心灵隐隐作痛。
太多的遗憾,心情因而变得沉甸甸的。再读那一首诗:“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识得愁滋味,欲罢还休,欲罢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又有了新的感觉。
其实,遗憾也不尽是遗憾。一枚错版的邮票价值数万,一个断臂的维纳斯,不也是美的象征?屈原被放逐,却成就了绝唱《离骚》;司马迁无端受辱,更为后人留下了千古《史记》。人生所有的悲剧都是在展现遗憾:荆轲刺秦王,遗憾,偏偏没刺中;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火种,遗憾,偏偏被宙斯钉在了高加索山崖上;岳飞挥师北上,正直捣黄龙府,遗憾,偏偏被十二道金牌招回了临安!靳开来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大家开路死得悲壮,遗憾,却偏偏没得到半个军功章!痛苦和磨难是摧残人生,但却造就了艺术,升华了人生。
死亡是人生的最大遗憾。然而,正因为有了死亡,才有了生命的价值,才绽放出生命的光辉,才显出生命之绚丽。
我们的生命中每个人总会有或多或少的遗憾。我们向往于圆满又失望于圆满,我们寄恨于遗憾又摆脱不了遗憾。一切的遗憾,往往蓄含着美好!一切的遗憾,往往是催生的力量。遗憾与美好同在,世间有多少美好,就有多少遗憾。让我们无法阻挡、难以收拾,使我们心灵的土地变得脆弱而泥泞。
一页页掀过去的日历就像一本书,那里面有我的故事。有些场景已不可重温,有些细节还耐人寻味,而有些气息仍如封存的东西,让你想开又舍不得。它们是段落也是伏笔,重新审视有了多少感慨多少领悟多少遗憾,亦悲亦喜的。所有生活的印迹叠在我的额上,读它犹如读自己生命的季节。
没有遗憾的生活,就像月亮没有阴亏一样的不可能。昨日的辉煌,今天看来就可能不那么耀眼;今天的圆满,明天看来也可能遗缺。接受遗憾,在遗憾的丛林中诠释人生的真实。只要人不停止追求,只要人还有企盼,遗憾就会跟随着你。正因为有了遗憾,人们才会孜孜地奋斗、追求、创造,以求完善。
遗憾本身就是生活的一部分。遗憾使我们的人生变得沉重的同时,也使我们的人生变得丰厚。遗憾让我们更加珍惜生命,更加善待自己,它成了生命一种存在的见证。生命因为它更精彩更美丽,接受了遗憾也就是接受了生命本身。那已逝去的无数个遗憾点缀了平淡的日子,涟漪之后,更留下点点余韵,回味无穷,成为我们生命历程里最美丽的亮点。有遗憾就意味着有惋惜、有追悔,心儿念念不忘的仍是对憧憬的追寻,遗憾过后,芳心虽然憔悴,灵魂却更为坚强了。这个世界也因有了遗憾才如此色彩斑斓、美不胜收,才如此生长繁衍、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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