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草青青

三月的澧水平原清明过后，春雨潇潇，艾芽青青。端午到来，粽子清香，艾叶青翠。我心中的那片绿草渐渐模糊到清晰。我在朦胧中看到故乡的艾草带着希翼向我走来，走来……

艾草，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叶子清香扑鼻。在我的家乡，俗称：艾蒿，或艾叶。是一种极其普通的植物，荒野，地头，池塘水边，遍地都是。但在我的家乡，人人看重它，都离不开它。

家乡的春永远是那么淳，那么润。那清涩的艾草味、那清新的新翻泥土的气息、那田埂上牧童的笛声、那提篮采花的小女孩……无不叫我留连。

春雨淅沥，艾草冒芽，就意味着清明节到了。

几场清明的雨下过，田野里、水岸边便绿草泛滥了。艾草也星星点点的夹杂其中，嫩生生，绿油油，在暖暖的春风里摇曳着，煞是喜人。

在艾草青青碧连天的时节，我们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就开始算计上坟祭祖的日子。清明虽不似春节一般热闹,却也自有其乐。

那个时节，家乡的亲人便迫不及待地忙碌起来。可不是吗？一年只得一次清明，一年只有一次能让安息于另一个世界的亲人、爱人们品尝到这清清淡淡却又饱含深情的滋味。

于是采艾叶、做艾草粑粑，便成了那个时节家家户户忙碌的事儿。

查阅过有关资料：采艾的风俗更是由来已久，最早见于《诗经·采葛》：“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清明节那天，大人们忙着准备剪纸、烧香祭祖。小孩子帮大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摘艾草叶儿。

采艾叶只需沿着水沟走，水盛处，艾叶也长得繁茂肥嫩。刚吐绿的嫩叶儿，青翠滴着羞涩的清香。若不嗅在鼻尖，你不会闻得艾草潜藏的特殊味道。若摘了最嫩的草儿放在口中咀嚼，微苦过后却有丝丝清凉。

这种草虽然有些清苦，但洗净去后，将艾叶仔仔细细捣烂，和进米粉里去。白色的米粉遇到碧绿生青的艾叶汁，顿时染了一片的绿，鲜嫩欲滴。去了苦水，做起糍粑来却十分好吃。苦中带有一种特殊的清香。一个个碧绿碧绿的，清新、细腻。是祭祖少不了的供品。

但那中艾草粑粑不是每个农人都能做得考究，做得好吃。只要少数心灵手巧的老妇人能做出谗人的艾草粑粑。遗憾的是，艾草粑粑在我少时的记忆里，除了祭祖，能吃进肚里的，好象很少，仿佛，那是一种神圣的贡品，轻易不能触摸，更不说吃进去了。

然，在现行的酒楼和特色宾馆，艾草粑粑成了一种特色美食了。做工精致的艾草粑粑高贵地躺在朱红的藤编器皿里，增加了客人的食欲和好奇。然，我却闻不到当初的那种清凉而微苦的清香。

艾粑粑是江南人喜爱的一种风味小吃。在湘西旅游的景点，大小餐馆、饼屋、早点摊铺，随处可见艾粑粑那碧绿的身影，空气中似乎也弥漫着艾草那独特的清香。虽是湖南人，在湘西，却也算不远的异乡。吃着接近家乡的艾草粑粑，念想着湘北的故乡。

年年艾叶青，时时念乡亲。

虽是艾草粑粑而今的滋味不同，虽然总有些过往再无法拾起，但好在总有这艾草香丝丝缕缕飘在记忆里，提醒着自己曾经的点点滴滴。

“艾草青青麦穗黄，棕子浓香五色长”。小村是淳朴的，是憨厚的，是丰富的，也是浓情的。

进入农历五月，艾草，疯狂地长成了一片蓬勃葱郁。

端午那天清晨，家家户户的主妇们都会赶早出门，割上一担新鲜碧绿的艾草回家，挑上最好的一把插在大门上。然后，把剩余的艾草放在门前的坪里晒干收藏起来。

最热闹的要算小镇的集市。最抢眼的是捆扎整齐的艾草，远远就能嗅到艾草特有的熏香。大约十来根捆着一小把，早些年是一毛钱一把，现在可能是一元钱一把。若是见了艾草里裹着三两根苍葆，那一定是细心而有善良的老人捆扎的。

自古以来，艾草就因其药用功效闻名于世，《本草纲目》有记载：“艾草气味苦、微温、无毒、治百病，止吐血、妇人漏血，利阴气，辟风寒。使人有子。”所以也有人称艾草为“医草”。

艾草和苍葆合在一起晾干。据说在自已房檐上插上艾草，可以躲过瘟灾。据老人讲，五月里，“毒”气重，煮艾水，熏艾香，这是最好的消毒方法，杀蚊灭菌。家里就不会再长蚊子了。

据说艾草还有“正斜避秽”之意。能清凉解毒，提神醒脑，大概，与喝雄黄酒的意义有些相同。

我们家乡的习俗，过端午节，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仪式。

主妇们找出先年的晒干的艾叶，放在一个大火盆里，放在堂屋里让其燃烧，那阵阵青烟，在房屋里缭绕，清香扑鼻。屋子里豁然清爽，每间房子都要这样燃烧一次。

主妇们忙完了熏少，把艾叶放在一个大铁锅里，煮一大锅艾叶水，全家老小都要洗一个艾水澡，说是除湿去秽，不长痱子，年年身体健康。条件好的在艾水里煮上几个鸡蛋。艾水洗澡，驱痒杀菌，鸡蛋除风寒，避邪气。

那是故乡的传统。

记得小的时候，常被母亲逼着喝下一小碗艾水，说是喝下去会保佑一年清洁平安。母亲放的艾草太多，苍葆的味道又太苦，实在难以喝下，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倒掉了。而今自己做了母亲，却步了母亲的后尘，目睹着儿子亲眼喝下去。但儿子喝惯了高档的饮料，那艾水，好歹不肯咽下。最后哄骗加命令，只要儿子舔上一舔，这颗做母亲的心，便也欣慰了。其实，我自己有喝过儿子剩下的艾水，却怎么也感觉不出当年的艾草的清苦了。有的只是儿时的一种回味。

当自家的艾草斜插在木制的大门口时，粽子的香味诱起了孩子们的口水。少时的乡村，端午节是盛大的传统节日，在我们年少不经事的脑子里，五月初五，纯粹的是孩子们用来开心的节日，和那个伟大的爱国诗人没有什么关系。

成年的端午吃着粽子，翻起了屈原的离骚，飘着艾草香思维，已经能够完全理解原野上笼罩着的浓郁的诗意。也已经深刻明了天空里奔驰的斑斓的神思，深深地折服于屈原的内心，那高贵的吟唱和优美的纵身一跳。

写一些断章祭奠他：

允许诗人，从粽子里取出汨罗江。允许艾草夜半三更，熏染空无一人的坟茔。允许禾草弯，弯，弯进苍葆深处。允许枝上的蝉，提前来访，聒噪寂寞的江水。允许诗人转身，拾起无人问津的月光……

汨罗的水，楚江的水，洞庭的水，澧洲的水，离得那么近。那个千年前五月的水漫过大江南北，屈子安睡汨罗江。岸边的人群、龙舟不要大声喧哗……

我在遥远的江南小镇，采青青艾草，驱逐黑暗和冤屈。采青青粽叶，包一粒粽子，贿赂水鸟和鱼虾。天空，雁鸣，谁的孤绝包裹进去……

龙舟，还是从江面上撤走。诗人，请抛下两岸的猿声，坐在烟波之上……

我的很多记忆都犹如艾草一样，在故乡的土壤潜生暗长，尖锐而突兀地存在。于是，我想渐渐接近故乡，开始喜欢在乡音里接近艾草的清香写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