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叶子一席黑衣卷缩着身子无助地躺在春晖的沙发上，双手捂着乌青肿痛的脸，擦拭着嘴角还在流淌的鲜血，不停地哭泣，喃喃自语：“我再也不找他了，再也不找他了……不找，……不找……我自己可以……我能够让彤彤健康快乐地成长，我能够……”

春晖一言不发不停地递着面巾纸，地上已有了一大堆沾满泪、浸透血的纸。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为他付出了这么多，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谁叫你当初不嫁给我呢？”春晖挪愚地说。

“……是啊，当初嫁给你就不会……”

叶子泪眼迷蒙地望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但却非常有才气的知心男人，脑子里却像在放电影，一幕幕，恍若隔世……

昨晚，不到六岁的女儿彤彤突然发起高烧，一量体温，39度，吓得叶子不知所措……

“妈妈，我好热呀！我口渴……”彤彤睁着明亮漆黑的眸子，卷曲的眼睫毛一眨一眨的。

叶子的心一阵阵抽搐，多可爱的女儿呀，无论我遭受多么大的委屈和痛楚，我一定不要让女儿和我一样承受生活的艰辛，不要让女儿成为偏执而孤僻的孩子，我要让她享受她应有的快乐童年！叶子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来，宝贝，喝点糖水，会好的。”

“嗯。”女儿乖巧地点点头。

彤彤喝下可以退烧的糖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叶子赶紧又去洗手间弄来湿毛巾捂在女儿的额头上，想以此来降低女儿的高温，但却是枉然，因为她发现，湿毛巾一会儿就干了，是女儿的高温烧干了湿湿的毛巾，叶子又去把毛巾浸湿，又贴在女儿的额头上，这样不停地忙了一夜，彤彤在叶子的忙碌中早已昏然睡去，而叶子却弄得腰酸背疼、疲惫不堪，只在间隙中睡了三、四个小时，眼睛又酸又涩。

但彤彤的高烧还是没有降下来。

第二天一早，叶子便扶起浑身软绵绵的女儿奔向市人民医院，还好，只是感冒发烧，没别的病。叶子一颗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叶子带着女儿打了一剂退烧针，又买了些口服药就准备回家了。

可走到新街转盘处，她被人叫住了。

“叶子？”

“哦，你好。”

“你好。好久不见？……我家老公下岗了，上星期……，现在想买一辆东风车跑跑运输，可是钱不够，我想你们是不是该……”

“我们？我和她离了。”叶子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可我们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孩子读高三，马上要考大学了，还得准备学费……他在家闲着，没事做，反倒会闲出病来。趁现在身体还好，多挣点，免得……”

“别说了！你自己去找他，这是他欠的，理应他还！”

“可我找不到他……”

叶子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就走，她想逃离这一切，她不想去找他，还未愈合的伤口怎能再次经受盐霜的浸泡？叶子刚刚轻松一点的心情再次沉重起来，她很清楚，靠她那点微薄的工资只能维系自己和女儿的基本生活，甚至连大一点的病都不敢生！离婚大半年了，为了尊严，为了证明离开他，她的生活会过得更好，她一直没有向他要孩子的抚养费，他也没有主动送来过。她不想见他，不想见那张曾经让自己迷惑不已的俊逸的脸庞，她其实也不知道他现在住哪儿？

想起这些，叶子的鼻子就发酸，眼泪忍不住就要涌出来，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为这些年所经受的一切委屈和苦痛大哭一场……

“妈妈，你怎么了？”还软绵绵靠在叶子身上的彤彤抬起头问。

叶子猛然惊醒过来，她想起了自己的誓言，忙别过头，闭上眼，深深地呼吸，吐出那股长期淤积在心中的闷气，逼迫那即将流下的不争气的眼泪乖乖地缩了回去。

“没什么，宝贝，咱们回家。”

叶子搀扶着女儿，步履沉重地往家走。路边一排排茂盛浓密的香樟树傲然挺立，翠绿的香樟叶随着略带寒意的微微春风轻轻飘拂，发出淡淡的香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