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胡老师》

[四]　

然而，过了两年，五年级的第一学期，他，走进了我们的教室。　

“同学们，大家好，我又回到了你们中间，希望我们都不会因为这两年的时间而显得陌生……”他微笑着，露出一排蜡黄的牙齿，也不知他的烟瘾是否更大了。在他与我们相隔的两年间，我很少见他独自散步的身影，而是匆匆地夹着教材，在学校中，教室与办公室的两点间匆匆来去。偶尔，在我们教室门前闪过，然而并没有留下烟雾，我也并没有去注意他的一切，依旧是童心未泯，沉浸在玩耍与学习的份围中。那日见他，我仔细打量着他，他的脸还是那么黑，然而，剃光了胡茬，显得奇迹般地可亲，还架着一幅不知多少度的眼镜儿，不过，我想那准是被烟熏坏的。脸上，那么几个不大不小的疤，恰如黑豆般地镶嵌在他的脸上，显得可爱而又可怜，浓眉下的眼睛，藏在镜片背后，却也透着严厉，他的眼睛又盯着了我，像是看着久别的朋友所放出的光彩。我对着他微笑，他问道：“现在班长是谁？”我立起身，随即是他的微笑，那是赞许，是鼓励，还是心中的欣慰？也许，那是淡淡的回忆……　

这次，他教我们语文，在课堂上，他在黑板上书写着课文中的生字，并注上拼音，天哪，他的字体漂亮了许多，那拼音，不比他以前写的“1，2，3……”差。也许是他剃了胡须吧，也剃走了他“凶神”般暴燥的性格。然而，当他念着课文的时候，怎么那么别扭呢，就像山中的守林老汉唱的山歌。听起来昏昏然，却有一丝美感的顿挫回荡。再见那同学们，有的在掩口发笑，不自然地抓着头皮，有的居然大胆是睁着他，是疑虑，还是不安，还是在品味他走调的发音？就这样，他为我们上的第一节语文课，就在同学们的奇怪的表情，伴着他奇怪的音容走过。　

我很兴奋，是因为他身上有着我的记忆，有着我儿时最爱幻想的童心被他珍藏。然而，我也有畏惧，我怕我会惹他生气，怕他会因为我的调皮而吹胡子瞪眼，不过他剃去了给我映象最深的胡须，也似乎，拨走了我心中对他最深沉的畏惧，他也因此而变得可亲，而不失在我心中的威严之感。他是我心中不可侵犯的神，是我永不可战胜的高山般的神话。　

不久，我患了一声大病，那年我十岁半，父母带我四处求医，奔波在大城市间，我也因此而休学，疾病的折磨，使我身体逐渐消瘦，精神日益委扉不振。在医院的病床上，我无力地躺着，盯着输液器中的点滴，回味着过去，思索着将来，在无奈的现实中，我只有静静地躺着，在有星星的夜里，蝮与我作伴，给我安慰的信息，每当乌云密布的时候，我只有让孤寂去折磨我幼小的心灵，电闪雷鸣之时，我几乎是听见了死亡的召唤。　

……　

可是，有一天，胡老师奇迹般地走进了病房，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枕边，留下一圈又一圈浸湿的映迹。胡老师牵着我的手，看着我骨瘦如柴的手臂，我感觉到了他无言的无奈的痛楚，我流出的泪似乎砸在他的心坎上。因为，他的手在颤抖！　

“这是班上同学及各位任课老师的心意，我们都希望你早点康复，回到学校，同学们都很想你……”突然，他看到了我放在病床旁边小桌上的课本，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天下午，我输完了液，父母陪我与胡餐馆中吃饭时，他总是朝我碗中夹菜，可是我却因病毫无食欲，在菜桌上，胡老师喝了许多酒，然而，他没有抽烟，与我谈着学校里的事情，他时而兴叹，时而比划，这是我在病期间，露出了第一次的笑容。　

吃完饭，我们一起走在城市的街道，胡老师牵着我的手，而我顿感体力不支，歪倒路边，口吐酸水而不止，我痛苦地支着地面，一股又一股难奈的胸中憋闷，使我几乎昏迷，然而，我勉强着自己，挣扎起来，伴着胡老师来到了车站。　

“再----见-----”我费了好大力，吐出那在我认为十分有力而又不愿说出的话，我看见胡老师走上车，坐在车窗前，刚长起的那脸胡茬，是那么慈祥，我却感到了它们在鼓励着我：“不论命运多么艰难，请站起身来，昂首向前……”突然，他从衣袋中掏出一盒烟来，抽出一支，夹在指间，另一只手正在衣袋里寻找着火机，“啪”的一声，他将烟叨在嘴里，点燃，猛吸一口，此时，汽车开动了，我只看见，远去的汽车窗外，有一团烟雾很快地消散在空气里，而模糊了我的视线。　

……。康定　计算机　天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