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雁趴在草地上，用嘴摆弄着一条草叶，草叶又细又长，很韧——这他很清楚，他以前在另一片草地上休息的时候曾见过这种草，并且知道了它的韧性。他想尽办法要使它成为自己想要的样子，可总不能如意，他有些想放弃了，但想到这也许是他的最后一次体力劳动，于是又打起精神，想把它做好。　

他是一只雄雁。　他也是一只头雁，然而现在，他太累了，不想飞了。连着好几天的逆风飞行，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气力，而别的雁仍要逼着他飞，他们当然也很累，但却要比他省一半的力。所以他逃了，在又一个逆风天，在快要到大江的时候。他们似乎想追他的，不过后来终于放弃了。

他并非一开始就是头雁，他也曾经有个她的。　然而她被鹰带走了，永远地带走了。当时雁群刚飞过一座高峰，正在休息，她离雁群稍远了点。鹰就在这个时候发动了偷袭，抓走了她，他听到了她的哀鸣，一边大声地呼救，一边发狂地冲了上去。然而也就他冲向了鹰，别的雁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被鹰用翅膀击落地面。之后他就成了他们的头雁。

他们是这个秋天出发的最后一个雁群，飞去南方过冬，为此他们必须一直的向南飞，直到飞过一条大江。她还在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固定的头雁，天晴或顺风时就作“一”字形飞，逆风时则作“人”字形，而这“人”字的尖顶也就是头雁是最累的，是大家轮流担当的。

他终于把草叶做成了理想的形状——一个圆圈。他看着它，的确很圆，他想，丝毫没有奇怪他还有心情来欣赏它，叶子的尖穿过圆圈笔直向前伸着，剑一样。他看了许久，然后漫漫地把头伸进了圈内，钻了过去，并用嘴巴夹住了草尖，轻轻地拽了拽——夹得很稳。他仿佛无意地看了一眼天空，九月的天空，湛蓝、高远，如果没有风……他又一次想起她，她的脖子贴着他的脖子，紧紧地……然后他的头使劲地向前一摆，很痛，他感觉到了痛，他已很久没有疲惫以外的感觉了，他记起鹰的翅膀击到他的背上时也是这种感觉。本能地他一下子站直了身体，并张开了翅膀，但只张开了一半就缓缓地缩收拢了，整个身子僵在了那儿。

远远看去，一只雁低着头在寻找什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