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厦林立的街头,寒风让我不禁竖了竖衣领。看前方,街道车水马龙,儿童公园隐没在夜的黑里。这个我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埋葬了很多东西。眼前的这片地,是我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是我童年栖息的处所。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榆树街。
我家的门牌,当时在那一带是很有些名气的:榆树街23号。那是一个大杂院,居住着十来户人家。你想啊,十来户人家,几十口人,如果有人问路,回答“榆树街23号”的概率是不是很高呢?
我在那里从出生一直住到师范毕业,大概是不喜欢过问家长里短的缘故,对那里的居民只有印象,而并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只听父母辈的人告诉我,那是龙蛇混杂的场所。
我的印象里,我家在院门进去靠右手的地方,要走过一口井。千万不要抄近路从井边过来哦,那里的青苔不知道摔倒过多少到我家拜访的客人!说起这井,还是让人有些遐想的。听说文革时期,曾经有人将金佛沉入其中。但即使是真的,那价值连城的东西也恐怕要永远地埋葬了……夏日,井水清凉,当时大家没有冰箱,都把西瓜用网兜吊着,沉入井中。等家人傍晚聚齐,拎上来切开,又凉又甜。酷暑,夕阳西下,男人纷纷从井中打水,一桶一桶地倒在院子里,把太阳炙烤一天的地面浇得凉凉的。女人们才摆出小圆桌,端上饭菜,准备吃“风凉饭”……
我家有两间房,一间是爸爸、妈妈、我和弟弟居住,一间是给外公外婆住。两间房的中间,有一平方的小天井。每每和弟弟说起这个天井,我们都会感到有趣。这个天井并没有什么特别,里面除了些杂草和碎砖瓦就别无他物了。但它却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不亚于一个游乐场。
这个天井和房间的窗台有半人高,是我们爬上爬下最合适的高度。我们常常不愿意走门,而从天井里跳上跳下地出入于两间房舍。最妙的是,每到下雨的时候,雨稍微大些久些,天井里因为没有下水口,水就会积起来。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就喜欢趴在窗口,看着雨从四角的屋檐滴滴哒哒地落入其中,溅起朵朵水花。我们还会折几只纸船,丢入积水的天井,看着纸船飘来飘去,我和弟弟咯咯地笑……但这个游戏我们只在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做,因为爸爸常要斥责我们把天井里弄得都是垃圾。
说起游戏,我们还有一出:我们的房间是临街的。爸爸、妈妈去上班了,我和弟弟闲着没事,就发明了一种玩法:我们躲在屋内的窗边,看有人路过的时候,就突然大叫一声,然后立即躲好,想象着被吓着的人的表情窃笑。等确定那人已经走远,我们会抱成一团大笑,接着吓唬另一个过路的人……那个没有漫画没有电视的年代,我们就是这样饱尝着单纯的快乐。
我们房间打着两张床,每张床睡两人。我和弟弟都喜欢和妈妈睡,于是我们排班,一三五,我和妈妈睡,二四六,弟弟和妈妈睡。星期天,一起和妈妈睡。爸爸常问:“什么时候轮到我呢?”以前以为爸爸是开玩笑,这么大了,和妈妈睡干嘛?现在大了,才明白……但很多东西是无法弥补的,爸爸妈妈就这样让我们“拆散了”,至今搬了三居室还保持了分房睡的习惯。现在,妈妈喜欢和我儿子睡……
关于老屋的故事,话匣子打开就怎么也合不拢了,感觉可以写一个长长的文章,长得蔓延到那已经被大厦掩埋的地界去……
不知不觉,街上人潮已经渐渐散去。我站的地方,是一个四叉路口。我迷茫地四处张望,企图辨认老屋可能的位置,但只有大道,没有七弯八拐而又都通连着的窄巷;只有路灯,没有晨昏都栖息着无数鸟雀的榆树;只有身边擦肩而过的陌生路人,没有嬉笑打闹的童年伙伴……风呼呼地掠过我的发际,我上了的士,老屋渐行渐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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