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叶哥什么时间回来依依不知道,还在梦里,他在门外敲门:“起来,一会去工地上看一下,安排住的地方,晚上工人到了,要去接工人。另外下雪了,你最好多穿件衣服。”
雪把世界覆盖成白色,想来美丽的雪花希望可以把肮脏覆盖,然后还一个清白、纯洁给世界。可不知这些都改变不了,雪花无论怎么美,依然脱不去它的冰凉。很多年不见雪,捧一把在手,冰凉从指尖传到心底,好在昨天晚上回来的工人已经住下,不然这雪下来,不知要被冻成什么样。那批从格尔木撤回的工人,被“串串”(工程中游走的相当于中介一类的人)骗去,在山上又冻又饿,包工的人将他们带回来,那几个女人的脸浮肿,上面有青紫的疙瘩,那里像四川女人,完全是在西藏见过的牧民的肤色。
到了旅馆,男的铺床、聊天、抽烟,女的收拾好东西全到值班室坐,可能是住的地方没有暖气太冷。女人在一起和男人不一样,尤其是出门的女人,看她们如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快乐的打闹,调侃,在相互的调侃中依依看到了这些女人的坚强、朴实,在她们快乐的笑脸背后有着家庭的无奈和艰辛,女人的韧劲与不屈。
再次到工地,那天填埋混泥土的地方已经平整,一些工人在大楼(框架完毕,还没有砌墙砖)内安装供暖设备,那种长宽如“柜状”的铝皮做的取暖管,电,水线路、管材等在这框架结构的大楼上随处可见,有的地方挂着冰凌,白花花的。
“几天不见你,哪里去了,饭吃着么。”女孩见到依依高兴地立即招呼,招手请她去她那里。依依笑着走进去,女人打毛衣,身子往床的另一边移动,女人穿一件粉红的毛衣很漂亮,用手拍拍床:“这里来坐,好着么,没见你来。”
“在那边过来没事情,你打的毛衣真漂亮。”依依顺便把女人织的毛衣拿过来看了看。
“锅里有馒头,你自己拿来吃。”女人用眼睛给依依指馒头,女孩递了一个馒头过来,馒头冷的,硬硬的,咬在口里如沙子。
“我去那边看一下过来陪你们。”
“去吧,一会来坐。”
小红在烤火,李永躺在床上看地摊上一元钱一本的书,回过头看依依一眼,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在他的笑容里隐现年少轻狂之态,不过这样的自信在民工里不多见。
“依依姐这些天没有过来,在那边做什么。”
“没做什么,玩呢。没有出去玩吗,天天都在这里坐,你也不烦。”
“出去有啥子好耍的嘛,冷得要命,没钱在街上逛啥子嘛,晚上要来人你去接吗?”小红口气里全是抱怨。
成都过来的火车晚上9点过才到,下车后市内工交全部收班,叶哥只好去找一辆中巴车,为了节约费用,三十多个民工拥挤在车里,塞得满满的。到工地把行李搬到那刚修建的主体楼中,楼上阴暗寒冷,在转角的地方搭上砖,隔离出来的空间。上下的单人床,因为太冷,工人全部是两个人住一张床,安置完毕,依依打的回到旅馆。
依依心里有隐隐的期待,说不出在期待什么,要到值班室时心跳得厉害,难道是想见他……想到他,脸一下热起来。
“回来了,吃饭了,工人接上了吧。”于姐在打麻将,见依依进去,指着床对依依说:“坐床上吧,要不你来打麻将,自己泡茶。”
“吃了,工人安排好回来的,不打,看姐姐打。”打麻将的人里没有他,隐隐的失落,坐在床上,把手搭于姐肩上,依依感觉空空的,难道在期盼他。
“你早不回来,小李和王里在这里耍了好久,还问了你呢,说一会过来玩呢。”
“哦,有人打电话找我吗?”依依装着不在意,把话题转换了一下。
“没有,老彭来过,叫你明天早上别到处走,他找你有事情。另外妹妹你不要单独和老彭一起走,姐姐看他不是好人,你看叶老板多老实……”于姐唠叨上没个完。
依依躺在床上,想那些工人晚上那么冷,不知道该如何入眠,慢慢的疲倦爬上眼帘,睡了去,梦里花开不了少,她又回到在单位和同事打闹的梦境,简单的快乐……还在梦里,被彭哥的电话吵醒,今天去厅长那里签合同,叶哥这边要去给工人安排生活。
工人吃饭是大事,依依给彭哥打电话:“你们先去,等甲方来了马上过来,我先去给工人买菜好吗。”
“要得,那你快去快回,到时间给你电话,手机别关,好联系。”彭哥在电话里叮嘱。
把粮食拉到工地,叶哥要依依陪他去买菜,坐了很远的车,到一个蔬菜批发市场,离城很远,因为相对便宜,很多建筑工地在这里批发。市场很拥挤,寒冷是敌不过生活,市场有积水的地方结满了冰,露天下寒风如刀子滑过身体裸露的肌肤,生痛生痛。
“一会买东西你把帐记好,回去都放好,以后要算出来投在生活费里扣除的。”叶哥在几个摊子前来回溜达,伸手捏捏这里,摸摸那里,偶尔还用脚蹬几下装好成袋的蔬菜。
“知道了,不用记,开成票回去记录下来就是。”依依不喜欢叶哥的动作,这样挑东西有点不太礼貌,只是不好说什么。叶哥捡起一些菜看看又扔在菜堆中,耽误半天才开始问价格。
“这菜咋卖?”
“你要多少,要多就少一点,我们的菜好得很……”菜贩子地嗅觉很敏锐,马上对叶哥热乎起来,他们见过太多这样的人,算是“大主顾”。
“我看过所有的价格,你报个价吧,可以以后都在你这里买。”叶哥对菜贩子严肃的说。这个人不知怎么回事情,不爱笑,老是黑着那张脸,搞得像是在办国家大事,最不喜欢这样的人,看到他依依就不爽,其实他人也不错,想他每天帮依依打扫房间应该感谢他吧,可还是喜欢不起来。
“老板你要得多,肯定给你最优惠的价格,你可以在市场各处看一下,我们这里绝对是菜好价格便宜,放心,不会乱来的,给你称好。”菜贩子把菜口袋解开让叶哥看。
“甘蓝、土豆、白菜一样300斤,其他的看着称。”叶哥板着脸咕噜道。
菜称好,找了一个“脚力车”把菜搬到车里,开发票时,叶哥对菜贩子说:“你每样菜给我多开点。”
“叶哥,就这点菜还需要多写数字,是不是过分了。”依依很不满意叶哥的做法。
“你不懂,以后买东西都这样。”叶哥对依依的问题不以为然。
依依心里烦,真想立即回家,一路上始终沉默,想到工人在那么冷的地方住,吃这么差的饭菜,分量还不足,唉!离开家的那天就开始这样的生活。一切大抵如此:谁掌握了一点“权力”,就会跳起来,忘记曾经痛恨的行为,变本加厉的践踏自己的良心,而这一切又做到那么顺其自然,心安理得,人最怕的就是忘本。
时间已到中午,彭哥的电话没有打来,想来又是白跑。依依在工地上吃过饭与工人在那里闲侃。
“依依,你给叶老板说一下,每天给我们一人发一包烟,肉嘛,两三天保证一次就可以了。”“把工期安排好,少窝工就是。”“每个月按时给我们预支点零用钱。”……从他们的话语里,看出他们对这个社会的要求真的太少。想到早上买菜的事情,依依心里难受,对他们的热情和信任感到汗颜。
“依依,出来一下,有事情。”叶哥走进来叫依依。
“好的。”依依跟着叶哥出去:“有什么事情吗?”对他早上做的事情,依依心里憋得难受,和他说话也冷冷的。
“没有事情少和工人说话,他们思想简单,什么都不知道,在工人面前要保持沉默,少说为好,不能让工人知道你在想什么,要在工人面前树立威信。”
“对不起,我只是打工的,不是老板。”依依第一次把心里的不愉快发泄出来。
“你啊!你哥哥要你出来锻炼,是有目的的,你这样很难有作为,工人不怕你以后怎么调动他们。”
“不要什么都把我哥哥拿出来,大不了我回家就是,我不觉得和工人说话有什么不对,尊重不是不说话就有了,而是为人。”
“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不知道工人思想简单吗,你啊,说得太多,以后不好弄事情的,什么都被别人知道了,以后怎么做事情。”
“我没有什么工人不可以知道的,如果是说你工程合同上的事情你放心,职业道德我还有,不会说。知道就知道,单纯点有什么不好,对不起,我不想复杂,也复杂不起来,我哥哥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说,不用你操心。”依依很愤怒,对叶哥这样的小心眼男人反感到极点。
“你怎么这样,给你好好说话,看你冒什么火,好了不说了,你喜欢说随便你。”叶哥点燃一支烟,有点尴尬的挥挥手。
“下午没有什么事情吧,我回旅馆去。”依依冷冷的问叶哥,脸转向一边,她现在看他的脸都觉得烦。“小人,标准的小人。”依依在心里嘀咕。
“下午要去看老爷子怎么安排的,明天工人要正式开工了,去要点生活费,你一起去。”
“知道了,我去厨房和工人耍。”说完依依头也不回的去了厨房。
“叶老板和你说什么,看你脸都红了,他很不高兴?”“是你和我们说话,他不高兴吗?”
“不是,你们多想了,我和他说私人的事。”依依不喜欢在工人面前说这些,会伤了他们的心,想来那叶老板曾经也是一个民工,现在带点工人出来干活就如此……唉,人性真是不可摸,真怕母鸡一上梧桐树自以为是凤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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