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长篇小说　创作时间：1998年1月16日

文/蔷薇

（一）

盛夏的酷热使人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沉闷与燥动。已是黄昏时分了，天地之间，仍旧被一层无法忍受的燥热笼罩着。西部的焰火，烧红了远山，天空中，飞过一群归家的鸽阵。

我静静的独自坐在小河旁，凝望着远天，凝望着那群已渐渐飞远的鸽阵，心中遏制不住的涌起一阵感伤。

“章涵！章涵！”有人叫我。

我赶忙擦掉正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不太自然遥笑容，回过头去。好友秦冰儿已气喘吁吁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章涵，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校园，没想到你躲到这了！看，你和我留在北京的通知已经下来了，你被分配到华夏报社，这下，可圆了你当记者的梦了吧”。我从秦冰儿的手中接过通知。

“怎么，不高兴。”

“不是，大概是太激动了。”“对了，你呢？”

“我？”秦冰儿手舞足蹈的说道：“我嘛，当然也是如愿以偿喽。我分到秋华杂志社。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男朋友已经找到工作了，在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中任业务员。这下，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望着秦冰儿幸福的神情，我悲泣的心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感觉，好像是羡慕，但更多的是无法弥补的遗憾，要是卢川能像冰儿的男友一样为了爱情而留下来，或是我能放弃自己的理想，追随卢川而去，那么此时的我，还有卢川，都不会这样痛苦。秦冰儿似乎看透了我在想什么。很欠疚的自责着。我尽力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

“章涵，当时我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卢川非要放弃留在北京的机会，而一定要到穷乡僻壤去当个教书匠呢？你们感情那么好，他真的就能放弃这里的一切吗？这个卢川，一定是着了哪门子邪。”

人各有志，谁不都是在为自己的理想奋斗着吗？不能说谁的选择是对的，谁的选择是错的，也许正如某位诗人所说：我是泥土，最终必归于泥土。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含泪望向远方。

“章涵，你真的不怪他吗？”冰儿疑惑的望着我。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卢川作为一名优秀毕业生，毅然放弃留校的机会，宁愿到需要他的地方，心甘情愿的去做一名中学教师，这是当代绝大多数人做不到的，从这种意义上说，他的选择是伟大的，甚至是超于常人的一种灵魂的升华。从这一点来说，我不怪他。可是，从我们之间的感情来说，他的选择是自私的，他不能为了我，而留下来，这使我不得不心存哀怨。

“章涵，卢川上火车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一封信，你知道吗？火车启动时，他还站在车门口向月台上张望，他的眼里含着泪水，其实，他还在眷恋这个地方，或许，他只是眷恋这个生活的地方。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从他的神情中分明可以看出那种真诚的牵挂。”

“冰儿”，我强忍住心中的悲伤。“你知道吗？这就是我没有去送他的原因。因为我怕看到他的这种眷恋和不舍，怕看到他什么也不说深情凝望我的样子，那样，我会丧失理智，追随他到云南去。可是，我的理想呢？我是为我的理想而生的，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当一名出色的记者，像水均益那样有名气、去采访各个国家的领导人，到海湾战争中施展才华……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冰儿，我别无选择。我把事业看得比爱情更重。”

“章涵，我不知道，我现在该说什么，我总觉得你和卢川都是很理智的，不像我，被爱情充混了头脑。”

“不，冰儿，每一个人对社会和他人奉献的方式都是不同的，你们为爱情都留在北京发展，不能说就无益于社会和他人，你们同样在为社会创造着财富。”

“章涵，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你。这封信你收好。”

我从秦冰儿的手中接过卢川的信，感觉它好沉重。也许信本身并不是沉重的，沉重的是我的心情。我小心翼翼的打开信封，里面有一盒录音带和一封信。信被叠成船形。我小心翼翼的拆开，一行行俊秀的大字尽现眼底，看着那刚劲的笔峰，就犹如看到了刚毅的卢川。泪水，终于无法遏制的涌出了我的眼眶，奔泻而出。许久，秦冰儿，递过一方手帕。我接过来，轻轻拭去满脸的泪水，去读那封想读都不敢读的信：

晓涵：

我是多么不希望同你告别，我是多么希望能永远陪在你的身旁，做你忠诚的护花使者。可是，我的灵魂深处，一直有一个无法抗拒的声音在呼唤着我，它来自于遥远的大山，那里，有成千上万双渴求知识的眼睛，我不能也无法拒绝这种呼唤，所以我只有选择离你而去。我知道，我的这种选择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是自私的，可是人生不能只为了爱而忽视了其他一切人生的意义。我不能，你也不能，为了爱而忘了翅膀的扇动。如果我们真的为儿女私情，选择了“自私”，那么我相信你和我，在心灵上都会感到不安和深深的自责……

昨天过去了，我们就得往前走。回忆，不是避风的港口，也不是某一天我们要迫泊的理由。既然现实是无法改变的，我们就无须在回忆的岸边再做长久的停留。站在人生的起点，让我们为各自的理想扇动翅膀，潇洒的去翱游吧！

不要让忧伤，占据心头！

祝好！

卢川（字）

附：录音带一盒

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再次忍住两眼的泪花，仰望苍穹。此时，天空已布满了星辰，似乎每一颗星座都在俯视着我。我黯然：难道从此以后，我和卢川真的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只能在广褒的天庭上，缄默无语的遥遥相对，我第一次感到了人生的无奈。

许久，一支悠扬的笛曲穿过河心，直奔我的心口。“冰儿，你听！多么好听的笛曲！”

“章涵，这里明明很静，哪里有人在吹笛子呀。你还以为卢川在这里呢！”

我怔了怔，方醒过神来。不错，这里除了蛙声虫鸣，再没有别的声息了。刚才的笛曲，是从我的心中发出来的，那是横在我心中的一只笛子，也许，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吹上一次，但是，我知道，当笛声穿透河心的时候，那是远方声嘶力竭的呼唤。

我默默的把信折成船形，闭上眼睛，轻轻的把它放到水里。

纸船顺着水流渐渐的流向了远方。我和冰儿都陷入了沉思。我明白，那份感情，再也不会回来了。面对茫茫人海，匆匆的过客，为了理想和追求，或者说是心中一道不败的风景，　我毅然放弃了那份难得的挚爱真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