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祭　

1

孤枕难眠。

女人披上睡袍，光着脚来到窗前，拨开撒满百合花的窗纱，将头抵在玻璃上。一股凉意沿着大脑向四肢扩散开去，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她抱着双臂，裹紧衣服。窗外一片漆黑，呼呼的风声夹杂着雨打窗棂的劈啪声，愈显得这个深秋的夜晚无限凄凉。

女人回到床上，缩成一团。这样的姿势令她稍稍有些暖意，身体也松弛下来。她小心翼惭地伸出手，带些罪恶感地抚向大腿。渐渐地，她的手越来越大胆，像一条邪恶的蛇，游遍全身。随着呼吸的沉重，她的脸现出醉人的桃红。就在这时，一声乍雷平地而起，她吓得一哆嗦后，动作戛然而止。一行清泪沿着她紧闭的眼角流出来，无声地滴落到枕头上。整个空间，死一般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坐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室内的一切，包括床边的拖鞋、角柜上的茶杯都是白色的，泛着冷冷的清辉。女人环视了一圈后，麻利地穿好衣服，向外走去。

这是一幢郊区别墅。

女人是这幢别墅的主人，沈之华。

2

沈之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她在吧台办理完手续后，匆匆穿过大堂，来到电梯间。电梯里没有人，除了门，其余三面全镶了镜子，她便不费吹灰之力地一览无余。看到里面的人时，沈之华吓了一大跳，急忙低下头，收回目光。可她马上又抬起来，充满讽刺地看过去。那是一个面目淤肿，神情憔悴，披头散发的老女人。

那是她自己。

沈之华今年45岁，曾经在某大学任教，嫁到豪门后，辞去工作，做起了全职太太。几年前，丈夫把她安置到郊区的这幢别墅后，便很少来了，这年，来的次数更是用一只手就能查过来。年老色衰并不是关键所在，主要是她没有生育能力。

“之华，咱们夫妻一场，我也不能那么绝情。如果你安安份份，还可以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但我不能无后，让偌大的家产没人继承。”她的丈夫就像对着一块石头说话，完全的面无表情。

沈之华欲言又止。除非放弃，还有什么可说的！

电梯门一开，她仓皇而出，好像后边有妖魔鬼怪追出来一样。

3

光线很柔和，入目所及处便都跟着温暖起来。

沈之华深深地陷进沙发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很快，各种各样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眼前，她睁大眼睛，贪婪地盯着屏幕挑剔地审视，一个也不放过。这是酒店内部的闭路电视，里面有她需要的欲望。

一个平头、方下巴、眉骨很高的男人撅住她的目光，她抿了下嘴唇，按下墙上的一个数字键。很快，男人来了。他没有礼貌地用膝盖撞开门又用脚后跟轻轻一带，人就干净利落地进来了。

沈之华坐着一动没动。男人开门和关门的动作，以及他眼神里的那丝不羁，让她欣赏地笑了。在这儿，像他这种不被驯服的雄性令人意外。

“新来的？”她问。

“是。”男人答。

“你叫什么名字？”

“吴冉。”

“污染？你想污染谁啊？”沈之华狐媚地一笑，边靠近男人，搂住他的一条胳膊。“会不会很失望？”突然，她话锋一转问。

“什么？”男人有些不解。

“我的年纪很大，能做你的母亲。”

男人放肆地哈哈大笑。

“我在乎的是——”他停下来，深深地注视到她的眼底。“我能卖多少。”他接着说。

沈之华呆住了。男人的坦率，或者说是不知羞耻，叫她大吃一惊，却也激活了她蛰伏已久的征服欲。她不想“就地消脏”了，而是要把他带回家，像猫戏老鼠般玩够了，再一点点慢慢地享用。

4

一楼住着保姆，为了不把她惊醒，沈之华牵着男人的手，踮着脚尖，悄悄地摸索着向二楼走。“偷”的刺激加上身边男人浓重的体味，让她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进到卧室，把门锁上后，她把自己随便地扔到床上，咯咯地笑起来。

沈之华走时并没有闭灯，男人便把她的形态看得一清二楚。她不再是那个有些沮丧和失落的女人了，而是个毫无心机的、率性而为的、快乐的孩子。

“我能吃了你呀！”她冲着仍站在门边的男人招手。

男人笑了笑，慢慢地走过来，坐到她的身边。

“帮我按摩。”她霸道地吩咐。

男人听话地伸出手，抚上她的肩。

“闭上灯吧！”他眯着眼睛说。

“为什么？妨碍你把我想象成美女？”她挑衅似的问。

“你长的挺好看的。”

女人叹了口气，“叭”地把灯重重地关上。

“那是二十年前。”她泄气地说。

很久后。

“你老公真不回来吗？”

“你害怕了？”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男人含混不清地答。

5

日上三竿。

透过厚厚的窗帘仍能感觉到外边是个艳阳天。

沈之华温柔地注视着安安静静睡着的男人，心怀感激。造物主是伟大的，他能让一个人生龙活虎，也能让一个人规规矩矩，眼前的这个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不就与昨晚的“生猛”判若两人！

她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走进浴室。将浴缸放满水，把身子埋进去。因为保养的好，她的肌肤依旧白嫩细腻，在热水的滋养下，更加光柔。

“你是个好女人！”她想到男人贴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时，浑身一阵躁热。“污染！”她扬声高叫。她要和他一起洗。

没有人回答。

“污染！”她再叫。

有轻微的脚步声，她扭过头。当她看到一双赤luo的男人脚时，呆住了。然后，她不停地惊惧地疯狂地悲惨地哀嚎起来。

6

沈之华死了，连同那幢别墅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人们都说是她“召妓”的事情败露了，她老公下的毒手，包括“污染”在内，都这么想。

只有沈之华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

20岁时，沈之华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他的大学老师。为了不影响已经有了老婆孩子的心爱男人的前途，她偷偷的吃过多种药物，想打掉胎儿。没能如愿后，她休学了，躲在乡下等产。是个男孩，生下来就送人了。但她清楚的记得，她的儿子是个畸形——双脚都只有三个脚趾。

她在浴室里看到了双脚都只有三个脚趾的人，吴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