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父亲又住院了。还是老毛病，肺气肿、肺心病、慢支炎伴感染。还是住24床。只是25床换了人，但还是个离休干部。他是一位77岁的老人。他的病与我父亲的病差不多，也是肺气肿。也是过去吸烟造成的。

这位老人是一个慈祥健谈的老干部，从与他的摆谈中，我了解到，他解放前加入地下党，解放后还当过2区的区长。离休了，他现在子孙满堂。他说他老伴没福气享受现在的好生活。现在他每月拿1500多元离休金，还不算什么电话费、公务费、用车费、报刊费，还有象现在住院医药费全部报销等。老人是深感幸福了。

这日，他的孙女与妈妈一同来看望。他见到孙女，顾不得自己还咳咳亢亢的，连忙拿钱给孙女买东西吃。一会孙女买东西吃了回来，对爷爷说眼睛衉。爷爷一看孙女的眼睛都红了，连忙给她妈说，去找u老师（我们这里称医生也叫老师）看看，开点药治治。还特别祝福：就记在25床（住院医药费）里。

另一天，他儿子来电话叫开一瓶“感冒清”，他也叫医师开了，记在25床。

又一日，女婿来看他，也叫他写了一大摊的药叫医师开来记在25床帐上。他女婿去开药时，u老师不在，找值班医师，不知是因不符合老人病症，还是因为人不熟悉，未给开药。后来，那女婿还是去找到负责老人病床的u医师，才开到药。我看到那女婿拿回了一大包药。老人还问：“你开的药开齐没有？”那女婿回说：“u医师说少开点，你老人每天的输液药费都要好几十元呢，……”

还是少开点，都是这么一大包！都是些象“六味地黄丸”什么的滋补类药品。开齐了不知要花多少钱呢！要是花自己的钱，不知心疼不心疼？

这可真是：父母荫泽，延及子孙！

雨过后，后院的坝子里积了一凼凼水。这混合着尘土浑浊的水哟，没想到还能被人废物利用――

来了一个收纸壳的，挑来满满一大挑的纸壳，在坝子里卸下。他把那些小点的纸壳挑出来，拿到水凼凼里平铺着浸泡。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又不厌其烦地把大纸壳铺开，把泡好后的小纸壳包在里面，一捆一捆地拴好……

他终于完成了多卖钱的杰作！

他挑着自己的杰作走了，他肩上的担子，明显地重了许多。因为我看见那竹扁担比来时闪弯了许多……

那天，那老人的女婿还讲了一个关于借钱不还引发的故事——

那只是为了50元钱呀！借钱者与被借钱者还是血表、至亲呀！据说是争吵成仇，被借钱者想不通，就找了人去打了借钱者。这位借钱者正是农村缺钱花的无奈混混，乡里人称为惹不起的。反正你打了，又有伤，就赖上了。而且告到了乡上公安派出所，要求赔偿医药等补偿费5000元。

那老人的女婿边摆边评说：在农村，能得到几千元钱，不仅他这个春节好过了，而且这来年都宽松了。他怎么不赖上你呢？

好得被借钱者的人缘广，请了乡村干部和乡上的公安民警烫了顿火锅，喝了顿酒，勾兑了一下关系，后来只赔偿了1000元钱。可那顿火锅吃下来，花了200多元。带的钱差一点儿不够开了。后来只得赊了一条烟来每人打一盒烟庄。起起上上算下来就是一千多元了。好不值得呀！

父亲刚进院的第二天，对面一般病房前一天才住进院的一个病人就被抬了出去。抬进来时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虽然有病，但还不一定就这么快变成这样冷硬了的死人抬回家去呀！

后来听说，他得的也不是什么难医治的怪病，他与我父亲得的病差不多，也就是肺气肿，还没有我父亲这么严重，人也比我父亲年轻得多。我父亲都满过84岁，2005年3月就满85岁了，据说这位死者还未满60岁。应该能够救活的呀！

而且，我知道这个医院对治疗这类病还是很有特长的。象我父亲，前两次住进院时，几乎马上就发了《病危通知书》，怎能不发呢？除了老病肺气肿、慢支炎伴感染，还引发肺心病、肺性脑症，人都神智不清，脚也肿至膝。所谓的“男怕穿靴，女怕戴帽”，就是说，这样的人离大限也就不远了。但是在这医院里还就给治来出得院了，虽说老毛病还在，但还活得好好的。

当然，父亲两次住院，一次花了七千多元，一次花了一万多元。还好得父亲有医保，虽然不是全额报销，只报销70%，但也解决大问题。无论社保局这剔那剔，总要解决一半多的费用。自己也得花几千元呀！

就因为那位死者是农村人，没有医保家里出不起这么多钱，他也就只能这样冷硬了抬回家！

我看到，那死者家属，虽然面带悲伤，但并不显得痛不欲生样。

或许在这户农家，为了生者，放弃病者，还是明智的选择吧！？

二○○五年冬春之交，因父亲旧病复发住进医院，在我经佑（服侍）父亲那段时日里，见闻了这几件互不相干的事，我还来不及思考它们间的意义什么的，只能如实记录。后来几经思考，看起来互不相干的几件事却因钱而相关了。无论开药是花自己的钱还是花公家的钱，无论是把废纸壳泡胀只为增重还是为了多卖钱，无论纠纷是因借钱不还钱，还是赔偿多点钱少点钱，或是吃、喝、抽的钱或是赔偿的钱，无论是医病的钱还是保险的钱，或是放弃医治节约的钱，都一样是钱呀！尽管这几件事互不相干，却因钱而展示出不同的命运，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世态人情来。钱哟，原本是中性的媒介。用钱，可以修桥铺路，可以修房造屋，可以繁荣社会，可以造福人类！可钱却为什么造成了人的贪欲？难道钱真是“恶之源”？而占有钱的多少造成社会的不公，真是与“命相联”！钱哟，我还能说什么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