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空气里到处弥漫猪肉的味道

从村庄到集市，人群来来往往

狗知道又快过年了，过年好呀

会有好多骨头，猪的，鸡的，当然还有狗的

只是到放鞭炮那阵，得惊恐地钻进狗洞躲藏

狗忽然打个冷颤，最后想想还是要忍着点

狗还想从狗的角度进一步理解过年

可是他是一只乡下狗，知道的实在不多

它想有机会要问问城里的朋友

它有两个朋友在城里成为流浪狗

它们说城里狗又小又矮，却它妈的天生有福气

吃香喝辣，穿狗衣睡狗床，病了还打狗针

它们劝它一起到城里去，它很犯难

古训说狗不嫌家贫，现在又都说爱岗敬业

它是狗德很好的一只狗，得禁得住诱惑

它住的地方离城很近，有时它站在高处

远远望着城里大片的房子，脑子里全是狗衣狗床

想想自己大半生清贫，就悄悄地流下泪来

2

主人突然高声地唤它，它赶紧收住眼泪

第一时间出现在主人面前

听从呼唤是狗的天职，它觉得自己很神圣

一股生人气味，它立即警觉起来

站在主人身边的那人小眼睛乱转

贼头贼脑，好像不是好人

它一时判断不出他是主人的朋友还是敌人

不管怎的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它摆出狗架势，抖出狗威风

低声吼几声，慢慢靠近那人

它知道自己是做样子给主人看的

吠狗不咬人，它深通狗道

主人果然及时喝住它

它机灵地跑到主人身边摇头摆尾

对主人要摇尾乞怜，对生人要狗眼看人低

这些年它钻研了成套的狗学理论

深深铭记做狗的系列格言，比如

要夹着尾巴做狗，不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3

主人用一条绳索缚住它的四肢

作为一只狗，此刻它面临艰难抉择

人类是狗忠实朋友，这种信念深入骨髓

如果逃跑，去城里做一只丧家狗

它感到那有悖狗德，会辱没狗的尊严

它只能望着主人拼命摇着尾巴

主人说，这狗很听话，真舍不得

主人摸着它的脊背，它忽然流下泪来

士为自己者死，况且狗呢

它很想知道自己值多少钱

那人很小气，和主人计较半天

它想冲过去助主人一下，却发现自己站不起来

第一次坐上小车，它觉得很威风

它记得有几回偷偷溜到城边

都被急驶的汽车追赶得狼狈逃窜

那渐渐远去的村庄，槐树，田间土路

那和主人一起追逐兔子的幸福时光……唉

主人，此后，风雪之夜谁还会为你守侯一扇柴门

4

一股血腥味儿，一群围观的人

它觉得自己像要被处决的犯人

它已经不再恐惧，抬起头打量那些看客

地上到处是剁断的狗头和爪子

那些人踩着狗类的血，拥挤着指点它

它想起过年时好多好多的骨头

一个穿狗皮大衣的女人，人模狗样的

摸了一下它的皮毛，许多人都摸着它的皮毛

它知道自己很快不再属于自己

它仿佛嗅到喷香的狗肉味道，它惦记着骨头

忍不住流下口水，它看到每个人都流着口水

屠户说，好狗，现杀现卖，绝不会挂狗头卖羊肉

一只哈巴狗从一个女人怀里挣脱

穿着一身好看的狗衣，跑近前观赏它的不幸

它忽然愤愤然，哈巴狗难道是天生狗种吗

它朝着哈巴狗大吼一声，仿佛是它造成自己的命运

看着哈巴狗狼狈退却，它很得意

来吧，再过两年又是一条好狗，它想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