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还不是姐夫的时候,我便在他面前锐声叫着“姐夫”“姐夫”,那个尚不是姐夫的男人便在我的叫声里,困窘着羞红了脸,我的笑声便在他的尴尬中脆脆的响起……
大姐转述姐夫对我的印象,“你小妹嘴巴厉害,什么都敢说!”是吗?我又一次笑了,因为那个憨憨的还不是姐夫的男人。
【一】
姐夫和大姐的交往,是被双方的父母所禁止的。姐夫的父母认为大姐的个子太小,用他们的话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恐怕做不得农家的媳妇。那时节的大姐在队上做会计。倒也不用挑呀提的。
母亲其实是喜欢姐夫的,至少是不反对的。母亲非常开明的说“只要你自己喜欢,都可以。”但得知姐夫的家人反对,母亲便有些不快了。按母亲的想法,自己的女儿不比他儿子差,凭什么让他们来挑剔,你不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父亲是坚决的反对,父亲在这山里呆了一辈子,也辛苦了一辈子,他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在这山里呆一辈子。这就是理由,按父亲的话说,走的路都会平些。
所以,姐夫和大姐的恋爱,在最初,其实是没有得到祝福的。那时的我们也都还小,根本不会知道一段感情得不到祝福,会是什么样的感觉。而且在那一刻,觉得那些离自己太过遥远,青春飞扬的心不断的向往着新奇,根本没有过多的去关注身边的人。
然而姐夫最终还是成了我的姐夫,关于他和大姐的爱情,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他们因为双方家长的反对,曾经决定分手。
姐夫与姐姐工作的地方,就是五分钟的路程。决定分手了,可那决心似乎因为这相隔的距离而显得有些荒唐。于是,姐夫仍会在每天一早,到大姐的办公室里报到。姐夫说,他要看着大姐结婚。我想那时节的姐夫其实是有“预谋”的。
姐夫果然没有“食言”,他确实看着大姐结婚了,他让大姐成了他的新娘。在一串噼哩叭啦的炮竹声中,大姐被表哥背出了家门。一身喜气的红映得那脸也红若杜娟。
自此,那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成了我的亲人。
其实大姐结婚后,由于我刚巧毕业,没有工作的我,顺应了当时的打工浪潮。所以,尽管成了亲人,至于我,他仍然是陌生的。
【二】
几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当我回家时,姐夫仍然做着以前的那份工作。仍然象以前一样瘦,整张脸上似乎就只见了那双大大的眼睛。二姐与小弟已经叫姐夫叫“哥哥”叫得很顺口了,我却始终不能象他们一样叫“哥哥”。对于我而言,始终以为有血缘关系方可称为“哥”,如果没有血缘,怎么可能是“哥”呢。于是,我没有与二姐和小弟一样叫“哥”,而是叫他“姐夫”。
当再一次叫他“姐夫”时,男人的成熟已经不会象当初一样红脸了。而是在我的叫声里,笑着应了。也许他亦知我的心结,也许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些,只是觉得姐夫也好,哥哥也好,反正都是叫他。于他,也许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再见时不仅仅是姐夫了,而有了一个眼睛大大的酷似姐夫的小外甥,小家伙活泼可爱。很得大家的欢心,两大家子人就这么一个小宝贝,自然是谁见了都忍不住的疼他三分。应了那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话。
但这小家伙却不姓张,大姐姓张,姐夫也姓张,原本没有了跟谁姓的麻烦。却不姓张,姓了彭。听大姐说,当初为了孩子的姓,姐夫根本没有异议。按姐夫的说法,不管孩子姓什么,都不会是别人的儿子,也改变不了儿子是他的这一事实。
不知道的人家一直以为,那小东西叫张什么,却不料姓彭。有相熟的人,好奇的问姐夫:“你孩子怎么姓彭呢?”姐夫笑笑:“呵呵,两个姓张的碰到一块了,不就姓彭了!”别人不再问。也当笑话一笑了之。
我却由衷的为姐夫的豁达而佩服了,知道那孩子的姓是因了家庭的一段渊源而姓了彭,然而我更愿意想起姐夫那句幽默而睿智的回答。
【三】
因为在家无所事事,便接下二姐在家里开的一个小杂货店。由于是山区,我们进货一般要去县城,而那县城需得坐五小时车方可到达。加之晕车,每隔半月一次的进货对我而言,是精神与身体上的苦旅。
没有人可以帮忙,在那个四处陌生的小城里,东奔西跑的寻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因是日杂店,所以进的货非常杂,小到零食、油盐酱醋,大到衣服鞋子。吃的用的,一应俱全。一旦踏上县城那块地皮,便开始了我半天的奔波。时间在那时不是以分计,而是以秒计。因为我必须在半天的时间将所有的货全部进好,打包,运到车站,赶上那趟下午回家的车。否则,就得在县城住一晚。一直不习惯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留宿,也不习惯一个吃饭。时至今日,仍是如此。总是害怕那份扎眼的孤独。
那时节的姐夫常常往返于县城和家之间。在那段开小店的时间里,他总会在去县城时告知我一声,如果需要进货。与姐夫一起同行,那时的姐夫便成了我的义务搬运工。但姐夫无丝毫怨言。如果他有事,会一再叮嘱让我先自行进好货,打点好后,等他忙完时再来运回车站。
记得有一次,由于进的货多一些,误了车。只好坐上晚上六点半开往附近镇上的车。到镇上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天气还下着小雨,浓重的雾雨把包装的纸箱全湿透了。
当我爬上车顶卸货时,那些已经潮湿了的纸箱,已经承受不了货物的重量,姐夫在车尾的铁栏上一样一样的帮我接下那些业已成散装的货物。当我们卸下那满车货时,已经是十二点多了。
镇上离家里不远了,但那许多的货物该如何办呢?姐夫在雨中,上下跑着想找一辆车拉货。因时间太晚了,我们的希望在一个小时后落空。最后,只好与姐夫又一次象蚂蚁搬家一样,一件件的运到路边一个与姐夫相熟的人家里。
做好那一切,应该也有一两点了。虽然又累又饿,姐夫没有一句怨言。倒是我很歉疚的沉默着。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我,姐夫肯定早早的回家了。可是姐夫反而还安慰我:“没办法,太晚了找不到车,货只能放在这里了。”
和姐夫一起走在黑夜的山道上,没有害怕,也许人在累极了时候,是感觉不到害怕的。我走了一段,就感觉自己似乎虚脱般,一屁股坐在路边的草地上,全然不顾那些泥呀,水呀。我叫着:“姐夫,我坐一会,你先走。”走在我前面的姐夫一听说,马上回转身来拉住我的胳膊,一把将我提起:“马上就到家了,越坐越不想走了,快点走,就到了!”感觉那时的姐夫象哄孩子。
虽然不想走,但被姐夫半拉半拽的,我们于凌晨差不多三点回到了家里。那一刻的感觉真的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母亲在忙碌着为我们端出饭菜,姐夫在吃完饭,洗完澡就睡下了。我也在迷迷糊糊中,听见大姐跟母亲说他肯定很累了,否则不会这么快就睡了。
自那一次进货后,姐夫在我的心里,便从一个毫无关系的人,真正的转变成我的亲人。
【四】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想对于父母,姐夫真正的做到了这一点。对于我们姐弟,姐夫也尽到了一个做哥哥的职责,甚至更多。至亲也不过如此吧。
就在这一件件的小事中,父母开始由不接受到接受,由接受到喜欢。现在的姐夫在父母的眼里不是女婿,应是儿子,而且是家中长子,有事必与姐夫相商。而姐夫也从不因此而显出丝毫倦意,总会提出中肯的意见。
对于我们而言,姐夫不仅仅是姐夫,而是大哥。如果有事,我也会与姐夫相商,而姐夫必会提出建议,但姐夫不会左右我们的生活与选择,即便我们没有选择他的建议,他也不会因此而介意,下次问及,仍会不厌其烦的帮我们分析问题,解决问题。
至于姐夫,在他的心里也许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应当,只因那是他一贯做人的准则。没有什么值得与人夸耀之处。然,正因为姐夫的朴实与实在,我在一日日的生活里,更多的敬重那个与我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男人——姐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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