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欺负弟弟是家常便饭，傻里傻气的他，虽被爷爷及住在同村的外公誉为“忠臣”，我一看不顺眼就会手痒。而且这个属虎的弟弟，既使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头，也会震天价地哭个不停。为此，我也不知受过多少次父亲的痛打，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得不偿失。有一次我一个柴扒子抡过去，不小心击中他的虎脑，登时流出几滴血来，弟弟一摸脑袋，手上即沾了血，赶紧用双手抱头，一面哭一面喊“打破血了！打破血了！”从后院慌张逃回房内告诉爷爷。因为这个功劳，中午我不必吃粗茶淡饭，父亲种地回来后，赏了我一顿“竹笋炒肉”。只是那竹笋也太老了些，都长成竹梢子了，吃了后，三天都“消化”不来。　

别人家的猪多是放养，常见到地里偷啃麦苗，有时在田中糟踏稻禾，为此邻里间常纠纷不断。我家养的猪每茬都是严格地圈养，既使放出去散步，也必有大人照管着。有一次上半午喂过猪后，猪圈忘锁上的长搭扣被猪拱开，待我兄弟俩发现时，已全跑到院子里。我俩大吃一惊，忙跑进后院将它们往圈里赶。但赶了这只，又跑了那只，它们的智商竟然奇高，这只往院子土墙埂上的竹子里拱，那只往我家与荣林家之间的巷里溜。撵回这边两只，那边两只又从后门穿堂而过进了村子，待把它们追回来，猪圈里一个不留，早又跑得精光！兄弟俩急得满头大汗，猪却从院门等各处四散跑光了。我一看完了，今天这个祸不小，猪若有一只走丢了，或在外闯了祸，父母回来如何交待？我的脸色越来越象垂死的鱼，弟弟眼巴巴地望着我拿主意，一看哥哥要哭，他便抢先泪如雨下，悲恸万分地嚎哭起来。圈里的两只猪趁机也溜出来重新跑走了，其它五六只早无影无踪，不去追了，等着受罚吧！绝望的我也泄气地一屁股跌坐在樟树露在地面上的一段树根上……。就在我沉浸于伤心的当头，那撵猪回来时顺手掩上了的后门咣当一声猛地开了，父亲气势汹汹两眼喷火大踏步走进院来。我心先是格登一沉，弟弟一见父亲回来了，更是泪如泉涌地大叫。再看父亲那阵仗，猛地醒悟过来，如救头燃，我一蹦跳了起来，抢在父亲发作前急急解释道：“爸！！！我没有打弟弟！！！是猪跑掉了，他才急哭的，——不关我的事呀！”

……

我打弟弟，父亲打我，我对教训十分健忘，下次再打弟弟，父亲再加倍打我……如此成了恶性循环。好在我很快上学了，从此父亲主要因我逃学、不爱做家庭作业等而狠狠打我，我因要学习而顾不上再那么多地欺负弟弟，年进一年，打他的次数明显减少，那个恶性循环没几年就不复存在了。

因为弟弟而导致我被父亲打得最狠的一次至今还记忆犹新：

记不起那次弟弟到底是犯了什么错，竟使父亲暴跳如雷，我也对弟弟很生气，同时还觉得自己很有面子，这次没有犯弟弟同样的愚蠢错误。而且父亲这次也很公平，因为平常一般都是我被父亲训斥得一无是处，而我觉得有同样严重错误的弟弟总被父亲毫无理由地“赦免”了。那晚打过了弟弟后，父亲的气还无法平定下来，痛骂了一阵后，最后说：“你这个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不如杀了算了！”侧脸向一旁的我吩咐：“青儿，你去厨房拿菜刀来，今天干脆把他杀了，也免得我们今后再为他生气！”“好！”我得了父亲的“圣旨”，忙去开了后门，转右穿过井台，又开了厨房门，将明晃晃的菜刀拿上，也来不及关上厨房门与后门，兴冲冲近前将闪着寒光的菜刀呈上。

父亲登时愣住了！他象不认识似地死死盯着我，脸上相当阴森古怪。

好半天，他才木然地接住我递到他手前的菜刀，仿佛那刀有千斤重似地很难拿捏得稳。父亲的声音就象从地心里透出来似的：

“你真要杀死弟弟？”

“不是爸爸自己要干脆杀了弟弟的吗？”我从父亲可怕的脸色与语气中觉察到某种极不安全的东西，说话时就有点透不过气来。

“你要杀了你弟弟！？”爸爸直逼问到我脸上，我这才发现要有大不妙了。果然父亲忽然大吼一声：“我那是吓唬他的！”

这时我才大为后悔起来：原来爸爸仅是吓唬弟弟，不过假装要杀死他，我却信以为真，就跑去把刀拿来了，这下我有大麻烦了……我还没后悔完，父亲已大声命令着“站着别动！”一边气急败坏地去找来了一个长长的竹梢子，对着我劈头盖脸地乱甩下来，一边瞋眉怒目地痛骂：“你这个败家子、无情无义的东西！啊哈！心这么毒，连亲弟弟都想杀，今后还有谁不想杀？没准那一天你连我都敢一刀杀了……哎哟哟！我是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畜牲啊！哎哟哟，你真是猪狗不如！！”

直打到弟弟上来拖住父亲的手，哭着哀求别再死命打哥哥了，父亲的手才渐渐停了下来。我头上脸上，手上身上无一处不是火辣辣钻心的疼，依我家的规矩，又不能哭，更不敢跑，就这样强自忍受着，强忍着屈辱的泪不让落下来。然而父亲还不肯罢休，在厅堂里走来走去，骂几声又向我身上递一下竹梢子，就这样审贼似的审了半夜，把我累得腿也僵直了，眼皮也打架了，人困得不行，直到去外公家串门的妈妈回来后劝阻、教训了几句，才结束了这场酷刑。

从此以后，就是爸爸跪着乞求：“青儿，求你把某某杀了吧！”我也决不会傻乎乎地去取菜刀了。

以上是“爸爸杀弟弟”的第一章。

第二章的内容是——

几年过后，一次不知弟弟为什么又惹得父亲勃然大怒，喝令弟弟站着别动，他去房内取家伙，说今天非杀了他不可。转眼，父亲取出一把明晃晃的渔叉，弟弟一见，魂飞魄散，狂奔而逃。父亲尾随而去，一边怒斥：“别跑！你跑到天上去！”我一看不妙，赶紧也跟了上去。

弟弟发足狂奔，穿过小村后，一会儿就窜到了村前的长垅，再一会儿又越过了高高垒起的水渠。父亲紧追不舍，我喘兮兮地赶上了他，父亲叮咛道：“你快追上你那愣头愣脑的弟弟，他奔大坝去了，可别出什么事！”于是我更卖力地一口气跑上水渠，弟弟正坐在水渠那边喘气，猛一抬头，见爸爸又多了我这么一位帮手，大惊失色，忙挣扎着爬起来又跑。

“弟弟，别跑！爸爸不会杀你，他是吓唬你的！”弟弟边跑边不断回头，见爸爸拎着长长的渔叉也赶上来了，哪里肯信，越发亡命般地往前窜去。父亲在后一阵咳嗽，站在渠上向弟弟喊道：“长山，我的蠢儿子，爸爸怎么会真杀你，你千万别再往前跑了……快跟我回家去，我决不打你了！”说完又与我时前时后地追上去，跑一阵喊几声：“快停下来，不要跑了。”喊几声又咳嗽几声。我一边追一边气竭声嘶地冲着弟弟反复叫：“弟弟，我保证爸爸决不会杀你……连打也不会！求你别再往前跑了……”

可惜弟弟根本不相信我与父亲的话，还是趄趄趔趔地往大坝方向而去，有时拌了一跤想伏地喘息，猛回头一见我与父亲只差几十步就要追上了，也就再顾不上疼痛，咬牙撑起来跌跌撞撞地保命而去。看着弟弟已上了两边都是汪洋一片的堤坝，父亲与我都不由得追得更急了，而差不多没了气力的弟弟见追兵骤急，前面只有一条漫漫无尽头的长堤，更是不顾命地往前艰难地迈去。很快，弟弟的两腿象灌了铅似的再跑不起来了，不久就变得如悠悠地散步，蹒跚地走一段，企图跑起来脚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终于，弟弟绝望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甩不脱身后的两位“杀手”，也就横了心，竟不再逃命，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下来等死。

我与父亲不禁狂喜，赶紧不要命地一鼓作气挣扎着赶过去。那呆头呆脑的弟弟以垂死的目光惊恐地盯着父亲手上的钢叉越来越近，他认定了爸爸一定会一叉向他肚子上叉过去。但爸爸摇摇晃晃醉酒似地赶上来后，只是将那渔叉“叭嗒”一声重重地掼在地上，一屁股跌坐下来，望着渺无边际的湖水如牛般喘气。

……

在父子仨喘息既定，并排坐着饱览了坝上波澜壮阔的风光后，便起身返回了。这时我们才意识到已越过了三个村子，跑出了八九里地。弟弟一直不肯说话，我想一定是吓坏了。我则与父亲一路高谈阔论，指点着沿途各村的庄稼长势，不时的哈哈大笑。是呀，在这场民间自发组织的马拉松长跑赛上，父亲与我分获银与铜牌，怎不令人欣喜？

我问父亲：“干嘛没想到早把渔叉撇了？”

不肯认错的父亲狡辩：“不是没想到。刚开始时只想拿着吓唬你弟弟，后来发现情形不好，想甩了渔叉去撵，又怕等我们返回时，渔叉早被过路人捡走了。所以才一直提在手里。”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6-1-2　1:11:17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