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后澈净的透明长风中,冬月的无尘下,我煮起清甜的红茶。远方而来的朋友微微一笑,说起仍隐隐做响的玻璃风铃故事。
“谁在乎呢?”夜中他静静笑着说来:“有一块绣着‘缘来是你’的旧窗帘的,也有一枚任谁也解不开的中国红绳结。”
……那是一个美丽傻姑娘的故事。虽然她早已在秋月春风中等得红颜不再,而她等的人也早在远方成了人夫,再也不会回来,但她仍然在寂寞风铃声中默默无语,透窗看去……
朋友说,那还是在天蓝的不能再蓝的1988,是刚刚流行理查德克莱德曼与火红齐秦的纯真年代。还是天真纯洁小姑娘的她,总是偶然在学校门口的云南米线店里,遇见那个无言无语独自来去的小男孩。
“小小年纪就会有这么坚定的眼神吗?”她在心底里小心翼翼又有些好感的想。有一次当那小男孩偶然转过目光时,小姑娘不知为何,平生第一次心慌意乱小心而羞涩的对陌生人甜甜一笑。
朋友说,其实那小姑娘与小男孩都是江南人,都是小小年纪便因为各自的人生开始而独自在这江北城市过集体生活。那么偶然而自然的,因为那一笑,从来不肯袒露心路的小男孩,涨红着脸在树下绿荫中停下脚步,凝神看去……
风吹云变间,朋友就那样说起江北城市的春风秋雨。两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从那一笑慢慢到相互呵护,到彼此心意相通;说起从前的葱葱岁月;小男孩宁肯天天吃馒头也要让邻校的小姑娘吃他买来的蛋糕,蛋糕中还夹着甜甜的一勺炼乳。小姑娘静静一笑接过,可夜晚中,她却常常吃着吃着便吧哒吧哒落下泪水;说起小姑娘在周围同学的奇怪目光下,低着头默默洗着她悄悄拿回的他的衣服;说起家乡的生活费晚来的时候,倔强的小男孩独自在放学后,去河边的建筑工地与民工一起搬运砖头,树后的柳条下,悄悄随至的小姑娘一直等到晚霞满天……
……“不哭的呀。”小男孩轻声劝道:“你哭,我会心疼的。”
那还是纯蓝的如同凡高笔下画幅的八十年代。
“真的。”朋友转回目光说:“那姑娘从此直到今天,都不在别人面前流泪。”
岁月如歌风云变幻后,朋友说小男孩变成了大男孩,小女孩也变成了楚楚动人的美丽姑娘;说起祠前飞雪中他们伞下的凝静牵手;说起雨季暴雨里往事回忆中,突然出现的男孩的清秀笑脸,说起月下她为他唱起的清纯民谣;说起他第一次宿醉后,赶至他身边默默为他摘去鞋袜的那夜;说起那个冬天,当他失去好友时,在无尘冬风的公园草地边,跪在他脚旁温柔抚慰他的她;说起新年的钟声中,她羞涩的微笑后,那让漫天繁星顿化烟花的低语。
“如果可以拿走你的心,”美丽姑娘悄声对早已变得高大英俊的他说:“……今生今世,永不归还。”
——很多人都说,那让许多朋友过目难忘的他们,真得是真正相互诚心相对的知心两人。
然而风起云涌,有着平静外表的男孩却明了,在他的心底,其实是有着另一份他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的感情,在江的尽头,有一个他曾朦朦胧胧的初恋女孩……
朋友说,也许真的是造化弄人吧。当那男孩独自回去江南的多年后,虽然他仍明白最依恋最热爱的是人在江北,虽然他仍明白一人留在江北的姑娘依然在默默等待。可他,还是在江南选择了婚姻。对象,是他少年时的初恋……
那是墨蓝的如同康斯太勃笔下的九十年代末。
“爱她吗?”朋友说他曾经拨去长途电话,疑问那男孩:“还是因为从小残存于心中的一种习惯?”
“习惯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朋友也在季中第一场欲来冬雪的云影间黯然感叹:“可以让那么坚强的男孩都软弱于无形。”
……江南的婚礼烟花燃起时,江北的风,正扬起那有了年头,绣有“缘来是你”的旧窗帘。帘后,有谁看见了孤寂的脸?越窗的风边,曾经清脆的玻璃风铃,为什么沙沙低吟?
四季的风,从此总在扬起帘影的时候,抚起寂寞的风铃。
“又有好几年过去了吧。”朋友在夜晚的无人寂静中低下目光:“他们还通着电话,他们还通书信互报平安,那姑娘任谁也约不出来的,只有当他回到江北时。”
“幸福吗?”朋友说他曾问那男孩:“也快乐吗?”
枫红的月下。朋友说,他第一次看见男孩的眼角浅浅盈出一粒水光。
“后来呢?”我在不引人注意的风影中问。
“那男孩终于要去远方。”朋友将杯底红茶慢慢喝完:“经过江北的春季城市,他们也在站台上默默道别,平常的象所有普通朋友一样——可火车缓缓开动,再平静不过,却仿佛刹那间回到十几岁时那般无言无语独自来去,有孤单背影的他在车窗前默视告别时……”
“十几年了,那姑娘终于在众人面前大颗大颗落下泪水,就那样寂静无声的满面泪流,沿车跑去……
“也许那男孩永远都不回来了吧……”朋友说。
谁在乎呢?那风铃,那窗帘,那红绳结。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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