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透过小窗,弥漫了一地的心事。独坐在黑暗中,忽然生出许多感慨。时光潮水一般褪去,隐约可见记忆里的一星灯火,倏地划燃了那点点渔火的岁月。
一直喜欢那诗里的情境:“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今生对于渔火已然有了解不开的情结。少年总是不识愁滋味的,水上的孩子一到天黑准会趴在船头数别家的灯火。一盏、两盏。看哪一片的灯最亮、最多。那个流动的世界,白天永远没有黑夜美丽。夜幕下泊成一片的船只,家家窗子透出或明或暗的灯火,摇晃间充满了温馨的回味。曾经无数次醉在那样的夜里,轻拂的晚风,潺潺的流水,少年的我轻卧船头,凝望远处船家的渔火一点点闪烁,同天上繁星一起交相辉映。天上,水中,梦里,那景致让人分不清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也许一不小心,自家的灯火又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
那时船上的灯不同于岸上,是一种烧煤油用的马灯。外面固定着一层玻璃灯罩,上边安着提手,最下面是装煤油的壶肚。棉线做的灯芯,有一个调节器可以将火光拨大拨小。到了夜里,马灯就是船上唯一的照明工具了。
若遇上风雨交加的夜里,我们就会一家人窝在船舱里。听舱外急急的风雨声掠过。父母忧心忡忡地祈祷雨停风住,父亲则会提了马灯一遍遍去看舱底进了多少水,到一定时候还得拿抽水机往外抽。那样的夜里,我小小的心对风雨充满了恐惧,唯一不变的是两眼紧盯着马灯,希望它的光芒越大越好,大到可以驱赶黑暗驱赶走所有的恐惧。而摇晃的马灯,将父亲来来回回的影子拉长缩短、缩短拉长,心也合着马灯的摇摆一上一下的。但记忆里这样的日子毕竟是少数,更多的时候是风平浪静。
想念那些夏天的夜晚,歇工后的父母,铺了凉席在船头。孩子们则抱了枕头睡在星空下。每有流萤从耳边飞过,就会一跃而起,捉住后拿瓶装好,再细细地把玩。那瓶中的风景正好照应了江边的渔火,闪闪明灭间充满了童趣。
有时遇上父亲有了闲暇,会用捏碎了的饭团做钓饵去钓江鲢鱼。那时江里鱼特别多,只一根烟的工夫可以钓上好几条江鲢。就着马灯,美美地吃上一顿鲢鱼火锅,是记忆里奢侈的幸福。炉火旺旺地炖着,呈乳白色的汤汁上面漂着碧绿的葱花,馋得我们直流口水。这辈子爱上吃鱼,也许就从那时开始的吧。
但是向往岸上的生活,成了我少年时的渴望。那个时候,停船泊在岸边对于孩子们来说,就成了一种最真切的可触摸的快乐。喜欢从岸上归来,看自家船舱里透出温暖的灯光,想必是母亲在船上的时候。脆脆地叫上一都“妈”,必然会听到母亲慈祥的回应。那种暖暖的感觉,多年来一直萦萦于怀。
生活却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如今的船上已经再也找不到马灯的影子了,取而代之的是电灯和镭射灯等一切现代化技术的应用。去年春节去大哥船上过年,对他们那些见也不曾见识过的机器,有了一些奇异的敬仰。感叹科学的发达,就这样置换掉了过去的一切美好又温馨的回记。
那些马灯下的岁月,于我就只能是一种遥远又遥远的念想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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