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忘了给那株茉莉搬出去晒太阳。
它来得时候还有一个伴,但我担心会在自己手里消失了它们,于是我让表弟的妻带走了一株。她是极会侍弄花草的女子,这让我对她非常的有好感,每次她来时,我会真诚的给她泡一杯茶。她的皮肤总是苍白,身上某个部位有一些结石,不停期的疼痛,但是看上去,她总是温柔的笑。
那时我的两株茉莉正开着细碎的花,我把它们放在办公室里,一盆放在窗上,一盆放在桌旁。每天推开门,那些香便流淌出来,与我相遇,然后我走进它们。这一天,它们也许停留了脚步,因为我这样小心的嗅着。
但是,也总怕它们忽然的消失。就像许多年前的那株玉兰,除了记忆,再也不见。
于是表弟的妻来,温柔的赞美它们时,我决定让她带走一株。那天阳光非常的好,我翻着手中的文件,假装无所谓。然而,下午的时候,我知道空气中的香薄了一些,有些静。剩下的那一株也与我一样,每天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听荒芜的音乐忽然传来。
后来有一天,它的花终于停住。只剩下一盆寂静的绿,有时我用茶叶浇它,有时把它放在阳光下,有时把它放到桌上。与我相对。最后,冬天来临,它的绿中也有了苍老。我也开始渐渐忘记把它放到阳光下。
不知道另一株茉莉现在怎样?也许在寒冷的冬夜它们会怨我自以为是的拆散了它们。
这对于它们也许真的不公平。但是这世上事不就是这样的吗?总有一些自以为是理由让我们偏离了生活轨迹,一株花,一株小小的茉莉它们只能无言的接受我这个上帝的按排。不过说不定,它们也许早已忘了曾经一起用尽力气开花的季节。草木到底亦是无情。
而我还在这样的雨天怀想它们以及它们的前尘。
电影里,三十年代的小海小弄,常常会有女子尖细的声音传来: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
似乎是前世的事,重重叠叠的影,那些旗袍的袖边或下摆上,也许摇曳着的就是它们的魂魄。透过长长的尘埃,冷冷的看着我们,激凌凌的凉。但是,无法竭止。这是个缱绻的年代。
就若走过月下,茉莉花突然绽放。细碎而繁密的白,一层层的展开,似一场偶尔逃逸的雪。给了我一片猝不及防的美艳。以及了望。
我不知道茉莉花最早开在哪一个地方。但是许多的人与书本都诱导我们它从江南的水边、木格窗外或者青石小巷开始,通常还会有一个细腰白脸的女子,低眉顺目的从伞下或蓝色的天空下走过,轻风荡过。让人无限绮念。我不知道男子在想到小家碧玉这个词时,会不会想起是一个女子发上戴了一朵茉莉站在风里轻轻的笑。
每一个城市都有它自己的花。苏州据说称为“茉莉花城”。苏州首先让人想到园林,然后是那些开在雨天的茉莉,接着就是苏州的女子,她们秀美如水。
如果你是男子,请一定不要错过苏州城。那里的女子,软语淑静。那里多雨,更有茉莉在水色里娉婷的开,慢慢浸进空气,染入细雨,吸入口中。那些老房子的墙上静静地长出青苔,也是湿润润的香,是清静的香。也许那些窗后就会有清婉的女子看着你走过。让人在心里渐渐放慢了脚步,停下来。
回来,你也许会对茉莉有了一种轻愁,却又微微的甜美。不信,你泡一杯茉莉花茶,坐在窗下细品。
茉莉花开,新茶吐芽。在风里各自清芳,却在一杯水里相遇醒转。它与它在彼此地眼里透明流动,陌生的笑,却一望相知。一层层绾结,一层层散若云烟。用白玉般的瓷杯盛下关于它们的故事与遇见,清澈温润的黄昏颜色就在眼前,轻易的拂乱了一片幽香。
这样的窗边,其实已经有轻暖转身来看你。它从一朵茉莉上开始,然后从一片茶叶上暗藏。恍若细雨桥上静笑的女心。轻唤,一朵茉莉花开。
仿若绣面上的花,在女子的手上盈盈展放。这一丝丝寂静的芬芳啊,从此行娉。伴风来,将水去,哪里留心?笑转去,花影拼一心清醉。流动叠涌的又何止镜花水月,握着手里的杯,总不会只是一场易碎的温暖。因为,它们在面前。安静舒卷,淡香入骨。
落雨的街角,风吹过。一丝一丝靠近,无味的过往,也因此有了悲心的感召。
明天,茉莉会开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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