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很晚了,我却懒得起身。酒店的背景音乐一如既往地哼着那支圣诞老人歌,洋人的传统节日!本该有雪的,但没有,只有没完没了,气势汹汹的雨。心有点烦,无缘无故的。
落地玻璃仿佛是山涧复制过来的瀑布,白白的雨帘顺畅地源源下滑,偶尔门口急速而驰的几束灯光,晚归的车辆悠然的长鸣,车过处,两旁飞溅的几支水柱。
如果时间停止运转,我也宁愿这样坐在店里。
小灵通却在这时骤然地响起。儿子的声音:妈妈,怎么还不下班?下很大雨了,带没带伞?我笑着摇头作了个否定回答。儿子又在那头叮咛:坐黄包车回来,妈妈,雨很大了!
这个孩子!这段时间来,老是这样,仿佛我们之间的角色倒转了过来。搁了电话,还是不想动,我希望我能带一脸灿烂的笑容回家。
片刻,小灵通又响了起来,还是儿子的。他说,外公已经打开窗门看过了,雨不是一般的大,而是很大,还有风,斜风雨马上把我们临窗的桌子都打湿了,坐黄包车也要被淋湿,干脆打辆车回来。打车回来!末了,他又加了一句。
刚搁下,又响起来,说:妈妈,我等你回来。
很想,这是一个无风无雨的夜晚。这样,一个人,慢慢地踱回家,任路边幽幽黯黯的灯光,任街头轻轻柔柔的音乐┅┅随意地想,随意地走,缓缓地散淡心中那团肿胀的情绪。
有同事下班了,收拾清爽去蹦迪,叫一块去,年青人的玩意,没兴趣;叫吃夜宵,也没胃口;最后叫去唱卡拉ok。也罢!去就去呗,说起来,前两年还迷八九十年代的老歌呢。比如《走过咖啡屋》;比如《风中有朵雨做的云》。
歌厅叫“不见不散”,坦率而浅显。大大小小的包厢,暖暖曛曛的气氛。
疯狂地喊!疯狂地唱!倾情地发泄!灯光迷离中反正没人能看见。
我点了一支支的老歌,从费翔到张学友,从邓丽君到周冰倩。我唱《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我唱《我想有个家》,我唱《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唱《情网》。我唱得泪眼滂沱,我唱得声嘶力竭,我唱十八岁的情怀,唱我三十岁的伤感,我唱风雨中踽踽独行的那个女人。
有一些隐隐的疼痛悄悄地剥离,我长长地舒了口气。
雨还在下,打了辆车回去。车内也溢满着音乐。英文的曲子,是那首《地久天长》,hongoldlong┅┅真有地久天长吗,可惜终于错过了,空有魂断蓝桥。
家在六楼,远远地看见自家的灯光,夜已经深了,怎么回事?
轻轻地推门,关门。老爸却疾速从沙发上直起身来,跟着大嗓门开了:你到哪里去了,也不接电话。父亲很少用这样的口气,偶然的竟让人受不了。背过脸,装作捋头发,偷偷擦拭两颗忍不住的眼泪。包里摸出小灵通,难怪,竟有十多个未接电话,个个都是家里打来的。
“锅里有炒年糕(父亲怕我吃不饱,每晚帮我准备夜宵),还热着。这么大人了,以后有事晚回来,先往家里打个电话。开水瓶里有热水,我先去睡了”。可能是天太冷了,我一向高大的父亲竟然弓起了背脊。
是的,这么大的人怎么竟忘了打电话?我的父亲却在这个风雨交加、阴冷的大冬天坐在空荡荡的大厅干坐着等他的女儿。坐几分钟,站起来,打个电话,没人接听;颓然坐下,熬不住了,又站起来,看看窗外瓢泼的大雨,听到窗外的小车一阵急驰而来,再等一会,没人敲门,耐不住了,又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等待是一种什么滋味,倘若再加上担忧呢。
蹑足走进房间,刚亮灯,儿子却从被窝里钻出头来,满脸通红,满头大汗,长舒一气:哎呀!
儿子喜欢卡通画,喜欢精怪和奥特曼,没人带他去玩,呆在家里,昏天昏地看,晚上却是怕,怕怪兽,怕妖怪。可能是惊动他,也可能是一种微妙的感应,儿子竟然如释重负地钻出了被窝。
儿子不知是否曾一起等我?
就算痛、就算累、就算寂寞铺天盖地。我也没有理由继续伤感和悲痛!一个人支撑的天空会很苦,可我的天空有父母,有儿子,他们是我的依傍。我、父母、儿子,拥有一个共同的家,我们会在每一个夜晚准时回去歇息,就像倦鸟,如果缺了谁,另外的人都会呆在那个叫家的地方苦苦地等候。
家是飞鸟的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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