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和儿子说起我母亲,说母亲重男轻女,小时常打骂我,任小舅舅欺负我。儿子说:我怎么没觉得奶奶对你不好?她帮你种菜,有好吃的总记得送来,你生日时奶奶都会赶来。听儿子这么一说,我顿悟出母亲对我的万般好来:小时生了蛾口疮,头上长了大浓胞,牙疼,拉痢疾,母亲都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天热为我打扇,天冷赶紧做棉鞋,连枕头上都绣上活灵活现的花草。
生孩子后母亲更忙,孩子大病小疾全是母亲管着,上班时抱着孩子来喂奶,下班后帮我把孩子送回家。门前的空地上母亲开出来种了各种蔬菜,旁边的野草砍掉养上鸡鸭,连后面的树林里也整得平平展展,树之间系上了吊床。
搬家后母亲离我远了,每次电话打过去问候几句母亲总快速回应:没事了吧?那就挂了啊,免得花电话费。心里就懊悔:怎么不是老父亲接呢?一个电话能花我多少钱?母亲勤劳节俭了一生,从没见她奢侈过。过年买些吃食烟酒去,母亲也怪罪乱花了钱,说没人抽烟呢,酒也是浪费,真要喝去买打的散装酒便宜多了,买的零食只好看不中用。这样听来是一百个不是了,再去就直接给母亲钱,让她自己去安排花销,但从没见母亲为自己买过任何东西,等我们生日时,儿子生日时,母亲又把钱还了回来。
父亲前些日子生日,我吩咐两老上我家来,来后我带他们去餐馆,母亲怎么也不去,说在家里吃着舒服,花钱少,自己人过生日讲那排场做什么。我假意推托说天冷我懒得做,餐馆也花不了多少,比我做的好吃啊。好说歹说,母亲说那行,你少点些菜。父母亲很少上餐馆吃饭,其实这样冷的天出去吃饭也真有点为难,要是端上两个火锅回家团团圆圆地坐着,吃着也一样的舒服,但我就想让父母去餐厅里感受那种气氛,那种与众同乐,好像整个大厅的人都在为老父祝寿一样。
点了一个牛肉火锅,一个牛排火锅,因为父母都爱吃牛肉,今天我想让他们吃个够。母亲说侄女快放学了,接来一起吃吧。父母亲去接侄女了,我守着两个燃着的火锅静静地等,酒精把锅底舔得红红的,锅里的红油翻滚着,服务员说人没来,帮你把火关了吧?我说不用,让它慢慢炖吧,我母亲牙不好。母亲早在十多年前满口的牙就坏了,现在是整付假牙,晚上取掉牙就成了一个瘪嘴的老太,从六十多岁过渡到八九十岁。
父母亲带着侄女来了,老公,弟弟,我儿子也都来了。牛肉已经炖得入口即化,我还叫了几样小菜,母亲伸手挡我,对服务员说:够了够了,再上就吃不完了。父母亲吃得很高兴,母亲一边喝酒一边说:嗯,沾玲儿的光啊。我有些心酸,忙低头掩饰:早先为什么没想到关心母亲?一顿饭就让母亲满怀感动!而母亲对我几十年的恩情我是现在才感悟到。
老公执意留两老在我家过夜,天已经黑了,外面风也大。父母紧了紧脖子,躲着寒风,回说:算了,回家吧,离得也不远,还是回家睡舒服。我和老公打赌说要是今晚能留下我父母,我会好好的犒劳他,老公用了三寸不乱之舌说干了唾沫,父母终究回去了。
今天中午刚吃过饭,听见敲门声,开门一看,母亲顶着一床雪白的被子进来了,后面跟着父亲。母亲气喘吁吁放下包袱,说是新收的棉花,知道我怕冷,知道老公胖怕他抢被子。所以弹了床一尺八长,两尺宽,重八斤的被子,下雪盖也不会冷了。母亲几十年没种地了,今年特意捡了亲戚的几分田,说要收点棉花弹新絮。棉花是母亲一朵一朵收回来,晒了一院子里的“白云”。母亲是个细心的人,弹花时一定守在弹花匠的旁边,生怕被人偷换了自己的一级棉。
弹花的过程是漫长的,母亲就那样听着单调的弹棉花声音?是坐着?是蹲着?母亲饿了一天吗?新棉絮很暖和,两个人盖着也绰绰有余,并不用东拉西扯了,也不会半夜冷醒来埋怨老公:你个死胖子!改天也要减减肥了。
我换下去年那花几百元买来的蚕丝被,它看起来厚实,但没重量,每次盖时我都要在上面加床小棉被,只有那样我才觉得踏实。母亲的棉被就有这种踏实感,厚重感,睡在这样的棉被下我一夜安稳不曾翻身缩腿。
母亲腊月生日,也就在这几天了,我和老公商量给母亲买什么好呢?什么样的礼物能和母亲的爱相提并论?世上只怕没有,母爱汇成涓涓的河,时常在心中流淌。流进海洋中,母爱和宽广的大海溶为一体,做子女的到哪去找比海还深,比海更广阔的爱去回报?绵绵母爱情深似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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