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江涛他们十个男支青，分散在三个排，每个班一个，连领导交代，要各班长亲自尽心传帮带，让他们尽早适应环境，负责向他们传授生产技术，使他们早日能够独当一面。当时连队的工地比较分散，一个排一个工地，分散在各个连队建造新营房。他们这个排在三连新营房工地，另外还有王建疆、陈汉生、伍林一共四个支青，对于他们来说，一切都觉得新鲜。

在工地休息的时候，四个感觉有些疲劳的支青聚集在一起，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尽管比较累，可劲头还是比较大的，每个人的脸上都笑呵呵的。

“喂，今天学得咋样？”王建疆问。

“很简单啊，这里做房子太简单了，一桶稀泥向上一倒，偌大的土块往上一堆，一会墙就起来了，真快。”伍林说。

“以前在口里，”没来几天，陈汉生都把当地话学会了，就将内地说成“口里”，“听做房子的大人们讲，灰来泥巴来，墙倒人走开，你们可留点心。”

刘江涛笑着说：“就你个乌鸦嘴，尽说些个别人忌讳的话，记住，行船的不能说翻，做房的不能说倒。以后赶吉利的话说罢。”

陈汉生辩解的说：“我是好心提醒大家，你们看嘛，口里砌砖用的是石灰沙浆，有的还用水泥沙浆，这里干脆只用稀泥浆，能牢固吗？”

王建疆说：“这你就过于担心了，我们砌的又不是砖，是土块就得用土和泥浆来砌，这样粘在一起才牢固，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建高楼大厦，真是已人忧天。”

刘江涛笑道：“建疆，那叫杞人忧天，木字旁一个己字，那念‘起’的音。”

王建疆不好意思的说：“啊，对对，你是大文豪嘛，别笑话我们。”

刘江涛说：“你不笑话我就行了。对了，你们跟着班长都干的啥活？”

伍林抢先说：“跟在班长屁股后头递土块，他码得非常快，我递都递不赢他。”

王建疆说：“都一样递土块，我看那和泥的与挑泥的小工比较辛苦，幸亏没让我们干那活。”

陈汉生说：“和泥的那叫大工干的活,一般的人还掌握不了。”

刘江涛说：“就是，那活累还不说，却很有些技巧，专门使蛮劲是不行的。听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新生人员，干活时间长了，干出了窍门。”

陈汉生感叹的说：“唉，人家也都四五十岁的人，看看也怪可怜的。”

大家无语。

下午收工开饭的时候，看到三连伙房里仍然是洋芋汤、苞谷头，陈汉生就开始烦了，拿着调羹使劲地把搪瓷碗敲得“当当”响，朝着伙房生气的说：“怎么搞得，差不多快半个月了，天天都是苞谷头，啃都啃不动，叫人难以咽下，菜也是这老一种，早就吃厌了，能不能变下嘛。你们连队难道就没有大米白面，菜地里也尽是洋芋蛋吗？有没有其他的菜？”三连的伙夫头可不是基建队的那些新生人员，口吐粗气的说：“我们从盘古开天地到现在，都是老三样，爱吃不吃，随你的便。”陈汉生被碰得一鼻子灰，就回敬了一句：“你这是啥态度？吃饭不找你找谁？”那个伙夫头没好气的又说：“我们跟你一样，也想吃好的啦，也是没办法呀，你不要生气，回去跟你们队里面反映下，或许会照顾你们的，给我们伙房拉些好东西来，我们也沾沾光。”陈汉生更气，跟伙房里吵了起来。

正是大家打饭的时间，窗口围了一大堆人。三连的支青也帮着助威，七嘴八舌地把伙房数落得没有还嘴的份，“就是嘛，成天苞谷坨坨，吃得人胃里泛酸水，谁受得了。”“菜里面一点油星都见不到，简直一点味道都没有。”“跟煮猪食的一样，哪是叫食堂，就叫猪圈算了。”“他们倒好，经常开小灶。”有人开始揭露伙房地人搞特殊化。

事情闹大了，惊动三连的领导，连忙将基建队的排长找来，一起解决问题，陈汉生见到自己的排长来了，他敲着空碗，对排长说：“排长，你回队里反映一下，天天这样的伙食谁受得了，我们又不是新生人员。”排长说：“这是在人家连里面，怎么这样说话？人家三连都是正儿八经的职工，我们是搭伙的，不要嫌别人不好，克服一下，人家不都这样过来的？”陈汉生心生一计，把排长拉到一边说：“你能不能回去给对队里面建议一下，让我们在工地自己开伙？”排长回答：“好像不太可能，以前没这样搞过，不过，我可以帮你们反映。”陈汉生反驳道：“我们刚来时听李副指导员讲过，基建队各工地都开食堂，难道我们例外？”“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定帮你们向队部反映这个问题。”排长有点息事宁人地讨好的说。陈汉生心里掂量着排长的话，心里想，他们这个排除了排长和班长，要是他们不来，连记工员都是新生人员，正儿八经的职工只那么几个人，这里的伙食谁会重视？但话说过来，我们毕竟不一样啊。

等刘江涛他们几个过来，陈汉生就说：“刚才我找排长说了，这儿伙食太差，让他回队里反映一下，弄些大米白面和时令蔬菜来我们自己开伙。”刘江涛说：“想的怪天真的，可能吗？”另两个人说：“我早就吃不下去了，成天胃里翻酸水，汉生这主意不错，值得试试。”刘江涛又说：“不过话说过来，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陈汉生接着说：“反正副指导员吹过牛，我们菜地什么菜都有，让他搞点好菜来。”

排长叫白其盛，人们都觉得他老奸巨猾，他嘴里虽答应着，但却不会为他们去得罪队领导，回基建队虚晃了一枪，反正他和几个班长都各自找三连的老乡去别人家吃小伙，基本不在三连伙房吃饭。就这样过了几天，音讯全无，这几个支青憋不住了，集体请假回基建队找领导。

他们首先找到管理员，这人姓许，大名叫许世才，是陕西人，据说是解放军用大炮轰过来的国民党部队起义人员。一对眼睛本来就小，可眼角里经常留着擦不掉的眼屎，前额上耷拉着又长又乱的头发，所以让人们在他的整个脸上找不到他的眼睛，成天睡不醒的样子，人们在背后总管他叫“许迷糊”，久而久之连他的大名叫什么很少有人知道，当面都叫他官名“许管理员”，了解他的人却说，别看他表面迷糊，骨子里可精了，不信你注意他头发后的小眼睛，一转一转的，一骨碌就是一个歪主意。

陈汉生开门见山地对他说：“许管理员，我们在三连的工地，能不能给我们送点大米白面和一些蔬菜，让我们自己在工地开伙行不行？三连的伙食太差。”这位老先生在他们几个进来之前就在埋头搓绳子，头也没抬的说：“哦，这样，那不就要天天专门给你们送菜去？”慢条斯理的语气中透出对他们不屑一顾的神情，一句话把几个支青给咽住了。大家都很恼火，但又不便发出来，刘江涛说：“依你看，管理员，那该怎么办呢？”“我没办法，也没有权力想这个办法。”他仍然操着难懂的陕西话一字一句的说。王建疆可来情绪了：“管伙食就是你的责任，你没办法谁有办法？”“找队长去啊。”这老先生推得一干二净。陈汉生说：“找就找，有什么了不起，回来就是找他们的，先找你是对你的尊重，知道吗？”“好，谢谢你们。”许迷糊的话不软不硬，叫人无可奈何。

他们径直到队部，正遇见队长与病刚好才出院的指导员在商量工作，见到他们几个进来，先是惊异，后来马上堆出一脸笑，指着指导员对他们说：“正好，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基建队的指导员候德才同志，解放初期随大部队转业到兵团的老兵，战争时期落下的老毛病，身体不太好，你们到之前他就住了院。身体刚好一点，他就挂记着队里面的工作，马上要求出院回来了。”接着他又指着支青们对指导员说：“这些就是我们向团里打报告要来的支边青年，都叫什么名字，向指导员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概由于支青们刚到不久，接触也少，他也不知道每个人的姓名。陈汉生说：“不必要了吧，以后时间长的很，慢慢的我们之间会熟悉的。”显然，他在许迷糊那里窝的气还没有消。指导员一脸倦容，勉强笑了笑，用沙哑的声音说：“没关系，以后确实要相处好长时间，说不定是人的一辈子，你们找张队长有什么事吗？”

队长姓张名家富，也是个老军垦，与指导员瘦小的身材相比有着天壤之别，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天生一副带兵打仗的模样，在新生人员单位，就要这种领导才能镇得住邪，他不等支青们开口说话，就抢先说道：“你们的事其他几个支边青年昨天也找过我，这不，我和指导员正在商量你们的事，过后还要开支委会研究决定，你们先回去吧，我们肯定会解决你们的问题。”几句话说的干脆利落。刘江涛他们几个不知道是咋回事，既然听到队长说要开支委会研究解决他们的事，那一定是很重视，也肯定会有解决的结果，眼下也没有再找他们的理由，所以他们几个相互对视一会，一起走出队部。

“咋回事？谁赶到了我们前头。”陈汉生一年疑惑。

刘江涛若有所思的说：“这样看来还不是我们一个排的问题，其他两个排肯定和我们一样，说不定其他连也是如此，形成一个带普遍性的问题，所以他们不得不慎重对待。”

伍林说：“你考虑问题总是比我们远些，有那么严重吗？”

王建疆附和着说：“就是，那你说他们会如何解决这事呢？”

刘江涛说：“我也说不清楚，好像不光是伙食问题。”

“嗨，”陈汉生又说“不清楚的事想它干啥？当心白了你的少年头。”

刘江涛说：“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老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还要多想一下才好。”

陈汉生辩解的说“想有什么用，世间好多事不是由自己想的。”

刘江涛无奈的摇摇头，无话可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