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朋友。

我亲眼看着他从优秀到堕落。亲眼看着他从年级前几名，渐渐堕落到班级的差生。亲眼看着他从轻易就可以作出满分的英语卷子，堕落到望着abc皱眉，满目的陌生。亲眼看着他从篮球架下一脸明媚的笑，堕落到夜间在酒吧里吞云吐雾。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称之为“堕落”。只是他说，他喜欢“堕落”这个词。因为这个词好像他，好像他……·然后笑得一脸落寞，神情低弥而茫然。突然回忆起篮球架下一脸调皮的笑的他，那个笑容好阳光，好灿烂。

我的心好疼……·

原来的他是一个很安静又很平凡的男孩子。他会因为攻下一道几何题而得意半天。他会因为又得了一次英语满分而笑得一脸灿烂。他喜欢篮球，又打得很好。阳光下，抱着篮球的他，总是一脸调皮而又自信的笑。每次赢了一场篮球，他总是得意地冲我挥挥手，然后拍拍我的头，骄傲地对我说：“走，请你喝果汁！”而每次年级的考试，他的名次总是游荡在前十名内。很少失手。排名榜上总是很骄傲很骄傲地写着大大的“源”字，像极了他明媚的笑。

我总是觉得他是幸运的，也是幸福的。

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他不开心。他说，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锁在金丝笼中的金丝雀。没有自由。

他的父母对他的要求很严格。规定他每次考试必在年级前十名之内。他感到自己活得没有自由，好累好累……他的人生像是被人铺好的石子路。没有意外，没有坎坷。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牵线的木偶，在偌大而华丽的舞台上完成着一个个高难度的动作。华丽而虚伪。

他羡慕那些差生，说他们成绩不好，却很开心。活得比无味的他要精彩万分。

我清楚地记得，那晚，从不流泪的他，哭了。在我的膝上，像孩子一样哭了。狼狈而号啕。我才知道，原来，他的父母要他放弃篮球专心学习。尽管他的成绩并没有因为篮球而下滑。当然，也没上升。我也知道，篮球等于他三分之二的生命。

那晚，他趴在我的膝上哭了好久。最后，他抬起头，抹抹眼泪，坚定地对我说：“轩儿，我不要这样下去了。我要谱写我自己的青春。好学生，太累了。好孩子，更是太累了。一个个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现在我想，是时候结束了。”我没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开心就好。”

毕竟，他父母太过了……·

从那晚以后，他就真的没再在篮球架下出现。倒不是因为他父母。而是他已不来上学了。

他的变化是迅速的，猛烈的。使我不能很快接受。

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混混。成天打架，抽烟，喝酒，泡网吧，或是在酒吧里听着震死人的摇滚乐，狂疯……·

他彻底完了……·

我开始迷茫了，我不知道我给他的答案对不对。因为，他现在已经变成了大人眼中的痞子，混混。而他，还是不开心……我开始怀疑了。

因为，那天我遇见了他。在网吧门口。望着喝得酩酊大醉，一身酒气的他，我心一紧，生疼的厉害。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我扑上去，疯了似的摇晃他，对他喊：“源，这还是你吗？还是那个单纯骄傲的你吗？你不是说你会幸福吗？那么现在你开心吗？说啊！你开心吗……”我泣不成声。

哭了，像那晚他哭得那样，狼狈而号啕。因为，我害怕了！我迷惘了！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他了！或者说，再不是原来的他了。

我皱了皱眉，望了望大醉的他，没办法，叫了一辆出租车，把他弄回了他家。到他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诧异于他家怎么这么晚也没有人。

我知道，我走不了了。至少要等到他家有人能照顾他啊！是一种朋友的责任吧？！是一种朋友的义务吧？！是一种朋友的情谊吧？！不清楚，反正，我不能撒手不管。我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对妈说，我在姐家住。又给姐打了一个电话，对姐说明了情况，我知道，姐会理解我的。

我惊异了。这是我吗？我怎么可以这样？不怕别人说什么吗？可又想了想，怕什么？诋毁世上最纯洁的友谊的人，才是思想肮脏的人。

一点多，他醒了。看见趴在床边的我，他诧异了许久许久。又冲我笑了。多么熟悉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不再如以前那样阳光明媚，而是充满了沧桑与疲惫。是的，他累了。是好久没笑过了吗？才显得如此安然，如此释怀。

看见这个笑容，我又哭了，无声的哭了。哽咽地问他：“源，你开心吗？”他说：“是的，我很开心。”我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不，你不用骗我。你不开心。”

源微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了，对我说：“轩儿，还是骗不过你啊！是的，我不开心。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不会后悔。”

后半夜，我们谈了很多。他告诉我，他父母离异了。他跟他母亲过。我无声，因为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这个曾经很单纯的男孩。于是，我只能静静地听他倾诉。

他说，他习惯于每天带着耳机，听着震死人的摇滚乐，穿梭于大街小巷中，没有方向……·；习惯于每天兴奋地大喊去酒吧，然后，看着疯狂的“朋友们”，笑的一脸莫落；习惯于每天在网吧里“吞云吐雾”，在虚拟的网络游戏中，享受那早已逝去的胜利的喜悦，他无须说得太明白，因为他知道，我明白他说的是他原来视如生命的篮球；习惯于每天听着大人们的骂语，看着家长们不屑的眼神，露出轻蔑的笑，然后，苦在心里……；习惯于每天喝好多好多酒，然后再冲到卫生间边流泪边狂吐，抽得胸腔生疼，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说，何必呢？这么折磨自己？；习惯于每天好晚回家，然后对这偌大的空房子发呆，因为他妈妈对他失望了，根本不管他。

我听出他声音里的哽咽与颤抖，才发现他原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那一夜，我们谈到好晚，我记得我的最后几句话是：“记住，路是靠自己走出来的。没必要在意他人怎么说。还是那句话，我只要你开心，开心就好。还有要注意身体。”然后就映着朝启之光走出了他家门……

那晚，我们确实谈了许多。只是，我清楚地记得，他再没提起过他的篮球。也许是他知道，毕竟回不去了，多说无益。是啊，曾经那个单纯的他，曾经那段单纯的岁月，都已逝去，随着尘埃的增多，已落下帷幕，回不去了……·

人们，总是把他们那一类的孩子，和吸毒，犯罪，丑恶联系到一起。其实，我知道，他们都还是孩子，最单纯的孩子。至少他们都曾经是最单纯的孩子。

源曾经说，他是个破碎的孩子，每一片碎片都没有方向。

是啊，他们都是，都是迷路的孩子，每天望着川流不息的街道，眼神迷茫而低迷，神情无助而彷徨。找不到家的方向。亦或者是，忘记了去寻找家的方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