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病得东倒西歪的,奶奶搀扶着回到黑洞似的家。奶奶带着紫苏去庙里还原,顺便在菩萨面前祈祷让爷爷多活几日。
庙建在一个高山顶上,香烟袅绕,香客们来来往往好不热闹。奶奶双手合十在菩萨面前跪了头烧了香,然后奔到后院去找师傅。师傅穿着长衫道袍,脚下打着绑腿,脖子上有一大串佛珠,光头、脸上光滑没多少皱纹,但一些老年斑依稀可见。奶奶和师傅几十年的交情了,奶奶一直说等爷爷归西了,自己就来庙里陪师傅,紫苏本以为这师傅是男的,一开口才知道是个女尼姑。奶奶也会剃掉那挽着髻的白发,做个秃头老妮?
师傅给奶奶算了算,说爷爷最少还能活几个月的,人生在世,生死难免,这些日子好好伺候老头吧。奶奶说走了好啊,走了就不用受苦了。紫苏想着爷爷不久要归西,而奶奶会丢下她和弟弟来庙里,家,就散了。心,就凉了。泪水涟涟就扑到一棵大柱子上抹起眼睛来。
下山的路上,奶奶说:“你会去看你妈吗?你那个妈真不是个东西。以前要买活鱼活鸡总是爷爷去的。可爷爷病了好长时间,你弟弟想吃清炖鸡,我又不敢去那杀生的地方买,托付你妈妈炖好送来,你妈妈总说没空,不得已,我才给邻居刘奶奶钱,请她帮忙炖好,弟弟才解了馋。”
“妈妈还是成天打牌?”紫苏问,“她对我和弟弟怎么就这么狠心呢?看她老了病了谁去管她。”紫苏听起妈妈就一肚子火。
团年饭时爸爸一个人来了,他从没带那个女人上家门,也不知是女人讨厌爷爷奶奶,还是不想走进这穷得冒冷气的家。爸爸来后就闷头喝酒,弄得一团年饭也吃得冷清无趣。
春天一来,爷爷精神似乎好多了,有时自个外出走走,有时提着小篮去买些活鱼鲜肉来,做这些菜时奶奶总是闭眼“阿弥坨佛”,直说那些杀鸡的杀鱼的,一天要杀多少生,将来入地狱阎王爷也不收啊。
年一过完,梁鑫山就打电话来催紫苏快回,想死你了,一个人在那个家里过了好几夜了。奶奶说上班没这么早吧?多在家住些日子。紫苏说不行,老总催了呢,再不走人家要辞退了。紫苏叫过弟弟:“你一定要好好考,姐姐去挣钱让你上大学,只要姐姐在,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弟弟,你一定要争气啊,今后姐姐就指望你了。”
紫南狠狠地点了点头,说:“姐,我要考不上一个名牌大学,就一头撞死。我现在是班上前三名。”紫苏摸了摸弟弟的头,爱怜地说:“想吃什么就对奶奶说,我会寄钱来的。要参加高考的人了,身子可不能垮。要什么就打电话来,我会帮你办到。”弟弟很懂事,每晚学习到深夜,奶奶催促睡后,弟弟都会偷偷起来接着做试题。
“照顾好爷爷,奶奶您自己也要注意身体,高考前我会回来陪弟弟的。”紫苏有说不完的话,坐上了前往江城的汽车。
梁鑫山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冰箱里也放满了食品,待紫苏一进家门就紧紧地抱着她:“宝贝,我想疯了!你就没想我?你个没良心的小丫头,我不催你还不准备来吗?”紫苏“咯咯”笑道:“爸爸,我也想你,只是家里走不开呢。”
别后重逢的日子总有说不完的甜蜜,梁鑫山已经连着五天没回自己的家了。紫苏说:“再不回去你老婆要知道了,到时候来这大吵在闹我脸往哪放啊?你回去吧,抽空来坐会就成。在电话里听听你的声音也行。”梁鑫山说一个人在家多寂寞?要不你去找小区的其它姐妹们玩吧,打打牌,聊聊天,这小区住了好些你同年龄的女孩,应该有话说的。要不我给你买条小狗回来,多多少少也是个伴啊。
紫苏从不和院里的女孩说话,一个个浓装艳抹,打扮得妖冶花哨,张口不是骂娘就是抽烟。楼下的阿宝和娟子常邀些女人去家打牌,那天三缺一还来敲过紫苏的门,探进阿宝那熊猫似的黑眼圈:“喂,你会打牌吗?”紫苏摇了摇头。阿宝伸出戴着四个戒指的手,拉着紫苏说:“走吧,又不难的,这么聪明的人咋不会玩牌呢?”又瞅了瞅紫苏的家说:“怎么这么简单?东西也不会多要点?你什么首饰也没有?笨啊妹妹,这男人都靠不住,你不多要点,有你哭的时候。”
紫苏红着脸,挣脱着说:“我真不会,等有空我去你家坐坐吧,我这人笨,这牌只怕学不会。”“那行,你锁上门来我家玩吧,一会有个老乡来凑腿不用你打,一个人在家怪闷的,上我们那儿说会话吧。”
紫苏进她家门时被家里的豪华摆设吓了一跳,那半面墙的等离子彩电,连打麻将的桌子也是电动的。床上的行李,客厅的沙发都是高挡的,家里电器应有尽有。阿宝把紫苏介绍给娟子和球球。这球球有点胖,脸蛋也是圆圆的,像个娃娃,本名叫什么不知道,女友们都习惯叫她球球。
娟子和球球在娱乐城上班,这阿宝跟了个香港的司机好些年了。女友们都叫那五十多岁的老头“港鸡”,港鸡有时几个月来一次,每次都抱怨说来这里太远,要给阿宝搬地方,但阿宝舍不得这些朋友,想到去陌生的环境没个熟脸,人心隔肚皮,到哪找这些谈得来的伙伴去?老头来不了,每月的钱照付,也落得清静,万一寂寞难耐就去娟子娱乐城里找个帅哥回来过一夜,倒贴钱供男人睡还有不愿意的?
几个女人看着紫苏素洁的衣服,脸上没有任何修饰,玉指上也没有任何束缚,都觉得有些不解,“那真是你老公?”球球问。紫苏的脸红得似火,一双手不知往哪放好,一脸的尴尬,“你面这么嫩,万一那男人的老婆寻来撒泼怎么办?我们啊,反正不要脸了,她妈的来谁老子也不在乎,还不知谁被撕破脸,打断腿呢。”阿宝边吞云吐雾边说。
几个女人哈哈大笑道:“那港鸡的老婆寻这里来?吃饱了撑的啊,港鸡还不知有几个三奶四奶呢,那霸王婆管得过来么?”紫苏安静地坐着插不上话,这时门外来了个高挑的美女,阿宝迎上去大叫:“花王来了,你个死鬼被哪个男人缠住了腿?抽不动是怎么着?我们几个等你半天了。”花王一脸灿烂道:“这不正好四个人吗?等我做什么,你们开战就是。咦,这位妹妹我怎么不认识?”
阿宝说是我楼上的,新搬来没多久,这丫头纯啊,什么也不会我们干着急呢。花王只怕快三十岁了,但保养得非常好,上下打量着紫苏,怎么看也不像一路人。紫苏实在坐不下去了,借口要回家做饭,说他下班找不到会着急的。飞也似地跑了。几个女人在门后直摇头,麻将声响了起来。
从此后紫苏很少下楼,躲着阿宝。听梁鑫山要给她买狗,一连声答应:“好啊,好啊,我最喜欢狗了。”随着梁鑫山来到狗市,笼里的狗叫的叫,睡的睡,有只雪白的耷耳朵狗盯着紫苏看,嘴里还“哼,哼”,那鼻子陷进去老深,一张露出牙齿的嘴探出来老远,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长长的毛把眼睛拦得看不见,那小狗还甩一甩头,一脸怪相可爱至极。
紫苏兴奋地说:“就要它,就要它。”又轻轻在梁总耳边说:“爸爸,这个小狗长得像你。”梁总皱眉道:“我就这幅尊容?这么丑?”“哈哈,这哪是丑啊,分明是可爱又好看么。”紫苏捂着嘴笑。梁总掏钱买下狗,紫苏抱在怀里一路也不肯放下,说:“名字我想好了,叫它梁笨笨。”梁总直嚷嚷:“不行,不许它和我姓,它一身白毛,应该跟你姓,叫白笨笨才对。”紫苏撅着嘴说:“哼,你那臭梁谁稀罕啊,乖乖,我们就叫白笨笨哦。”说完和小狗亲了亲嘴。
梁鑫山忙叫道:“别啊,以后可不许和它亲嘴,和狗亲你这小嘴多脏啊。”紫苏边笑边跑:“我就亲,就亲来着,你把我怎么办?嗯,休了我哦,打我?你来啊。”梁鑫山望着紫苏一脸调皮轻轻摇了摇头。喜欢她什么呢?和她在一起就格外的开心,看见这调皮样就忍不住想刮刮她的鼻头。
其实妻子最近很敏感,曾偷偷翻过他的手机,曾经半夜听到她唉声叹气,虽然回家还照例喊:“鑫山,今天累了吧?快换上拖鞋,待会我打盆水帮你泡泡脚。是先喝碗汤还是先吃饭?”女儿也跑来抱着脖子缠绕着他,像一只小考拉,小嘴一个劲在脸上亲,说:“爸爸,我要去参加绘画比赛了,得奖了奖我什么呢?爸爸,我们老师说我钢琴弹得特好,我就要通九级了。前些天考试我得了双百分呢,爸爸,你老不在家,妈妈老是偷偷哭呢。”
女儿的小嘴呱呱呱说个不停,当妻子听到自己偷偷哭的事,一把拉开女儿说:“小孩子家家的胡说,妈妈才没哭呢,快去洗手吃饭。”女儿委屈地“哗哗”洗起手来,边不服气地喊:“大人就爱说谎,我明明看见你哭了嘛。”
梁鑫山的心里不是滋味,这么贤惠的老婆,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为什么自己偏偏要寻上同样令人爱的紫苏?以后怎样做才能做到两全其美?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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