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很浓。阳光的味道很足。满院子的花开得很灿烂。
但走进可意的屋子还是冷涔涔的,很寥落。母亲把窗帘拉开,让阳光透进来。
刺目的光照得可意睁不开眼了,但可意终于醒了,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呢。她狐疑地看了看周围,似乎想起了什么,眉头深深地皱在一起,很痛苦的样子。
母亲守在床前,看到可意醒来,只是很欣慰地笑笑,叫吴妈去端汤来,疼爱地看着女儿喝完,陪可意说着一些替己话,只字不提昨天的事。
“妈,你去歇着吧,我想静一会,我的头好疼!”可意好柔弱,好无助。
“好!你歇一会!有事就叫吴妈!”
“爸,怎么样?”可意欲言又止。
“你爸爸没事了。你已经睡了一天,现在是第二天中午了呢!” 母亲拍拍可意的手,说着出去了。母亲说话向来都是这样不惊不诧,不慌不忙。可意常常疑惑:母亲怎么就永远那么平静淡然呢。
母亲走后,可意才开始慢慢地回想所发生的一切。想那暖暖的冬阳下飘雪活泼的身姿俊朗的脸,下围棋换子时的狡滑灵巧却又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傻样,吟颂诗词时的深情专注的眼神,被请出大门时呼喊自己的怆然的声音……
几个月来的生活就像做梦一样,但这次的事情对可意这没受过挫折的人来说也太波澜壮阔了,可意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沉沉地一声叹息。头疼得使她再也不愿想下去。
飘雪被推出了梅家的大门。“轰然”一声,身后的木门沉重地合上了。
飘雪的心中也“轰然”一声巨响,那份屈辱感明显地写在他的脸上,也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那沉沉的关门声使飘雪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复杂的念头,谁也说不清的念头。
心想:你以为只有你女儿才是我想要的,我不要了行不行?我……飘雪一甩头,想甩掉刚刚的屈辱,也想甩掉刚刚的一种复杂思想和奇怪的念头。
残阳失血似的,在天际苍白着脸。乍暖还寒时节,风吹来,颇有凄清的凉意。
飘雪瑟缩着,低头木木地离开了梅家大门,一直走着,无目的地走着,消失在大路的尽头。
一家酒肆,飘雪进去,坐下。
“拿酒来!”
“来了!来了!客官要点什么?”小二把顺手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打了一壶酒,端着,颠颠地一路小跑。
飘雪什么菜也没有点,一仰脖子,“咕噜噜”把酒灌将下肚。平时,兴致高也没喝这样多,这样急。今天,心情如此糟,再灌了如此大一壶酒,早也醉得一塌糊涂,但是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可意,可意——”声音变得喑哑了,整齐的衣服皱了,顺顺的头发散乱了,昔日的潇洒也没影子了。
很晚了,大哥可叠的朋友文益君出诊归来,看到飘雪东倒西歪地在酒肆的门口正和伙计争执着。他认识飘雪,也略知可意和飘雪的事。
“飘雪兄弟,你怎么喝成这样啊!”说着,给飘雪付了酒钱,把他送进一家旅店安顿下来才罢。
飘雪醉醉地睡了,第二天,再醉醉地醒来。想想,我该做什么,我该何去何从。我从偏远的乡下走来,就是要走出那大山,走出自己的样子。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也遭人看不起。自己不能给自己所爱的人什么,还给她增加痛苦……
他整理着自己的思路,回首走过来的朝朝暮暮,回想和可意之间的点点滴滴,不禁感慨万端:我是男人,我还是走吧,一切以后再作打算。我不能混出点样子来,在他们家人眼里都是不够格的。那么,给可意写封信吧!飘雪铺纸提笔,又摇头作罢:即使写了,可意也是看不到的。是我的终归是我的,可意,你如果真心,就等着我归来吧!
一切想定,提着箱子,走了。
看到可意的憔悴,母亲思忖着她的终生大事。其实文益君家里早就请人来提亲的,益君也满意可意。但一直没说定,可意这近一年来的寡言和忧郁,使可意父母决定答应这门亲事了。
可意也是知道益君这个人的,但是对他没什么感觉,益君总是那么木。他总是和梅老爷子说中医,有时能和可叠兄翻半天的医书不出房门,大哥的岁数比益君大八岁,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成为至交的。对可意虽还不错,但,可意感觉自己和他之间就是缺少点什么。缺少什么呢,却又说不出。
这不,益君到梅家来了。
“梅伯伯好!”益君从来就是这么称呼梅高洁的。
“呵呵!益君来啦?请坐吧!”梅高洁乐呵呵地招呼益君。
益君懂礼地斜签着身子坐下了。
吴妈上茶来。益君赶紧接过,首先起身递给梅老先生,自己再慢慢地坐直品茶。
“伯伯近来可好?侄子很久没来看您了。”益君问候到。
梅高洁也一边喝茶答话,一边打量着益君:
益君忠厚老实,说话得体。这些年来医术也大有进步。两家世交,也算门当户对了。益君是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可靠人,把可意交给他是可以放心的。不像那个飘雪漂浮不定,性情浮躁。再说,益君对可意一直不错的,也算是青梅竹马吧!
梅老先生想着,说道,“益君啊!什么时候请你的父亲过来坐坐啊?我们老朋友也好久没见面了,不知道他老哥近来身体可安好?呵呵!”
“我爹身体还好,更朗!就是有些想念老朋友了,早说要来府上拜访梅伯伯的。”
“那就请他近日过来坐坐,我们哥两喝喝茶,聊聊!告诉他,我刚刚得了一盅好茶呢!清明前的!”
“好的!多谢梅伯伯记挂!我一定转告。哦,对了,听可叠兄讲可意妹妹身体不够好!我给带来了她常吃的养胃的药丸呢!可意妹妹的身体一向是弱的呢 !胃病主要靠养的,梅伯伯,你说是吧!”
“是哦!意儿近来特别少话,人也消瘦了许多,常常无端发呆。是我伤她心了。唉——”老人叹息道。
两家老人终于开始商量着益君和可意的婚事。
益君乐颠颠的想多年的夙愿终成真了。可意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滋味。但飘雪一去就没了消息,让可意觉得一切都可有可无,不太重要了。
“意儿,益君是个好孩子,你们也那么熟,大家相处得也好,把你的终生托给他也是你的福气啊!”母亲和可意说着话。
“益君兄是好人,我知道,待我也不薄。但是,但是,妈——我——”可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我知道,你还是想着飘雪。你大哥知道他的事。我们也听说了的。你想想这样的人会一辈子对你好吗?他现在对你好,我也看到,谁知道将来啊!”母亲顿了顿,叹道“你看看妈妈,不就知道了么?”声音很低很低,脸色也暗淡了下来。
可意知道母亲想到了伤心处,也不敢多说话。可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兄长的,只是一直没有见过而已。
“可是,他以前的事,我不想在乎的!那时还不认识我呢!”
“过去的是不该计较,但是,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啊!意儿,一辈子的事儿,随意不得。”
但可意终究还是没有同意和益君的婚事,她认定飘雪会回来找她的,不会就这样丢下她走了,而且,他也不是那么容易服输的人!
母亲不愿逼她,益君也让可意妹妹慢慢想,父亲可不答应,说是不能由着可意的脾气来。事情正这样僵持着。
“大小姐,你的信!”家里的下人小婉快乐地跑进来,“刚到大门外就遇到一个人送来,我就直接拿来了。“
可意一看,是飘雪呢。“人呢?送信的人呢?没进来吗?”
“没有!他嘱托我好好交给你,就走了。”
可意心里跳得厉害。她知道应该是飘雪回来了,赶紧追出去。四下里张望,什么人也没有,只有大路一直延伸向远方。
好惆怅!
可意迅速跑回房里,拆开信来:
可意:
春风几片绿,桃红几点逝。
又是一年花盛日,只把梅儿谨记。
恨却不能重聚首,长相思!
陌上,李花开过梨花白,哪朵是你?
田间,桑叶滴翠梧桐雨 ,点点成疾!
蓝天,风筝飞过,卿卿我我不离弃;
眼前,春燕衔泥,你哝我哝长相依。
独我一人憔悴,天涯苦旅凄。
别去经年,情意犹在。苍天可见,日月为证照分明,此意绵绵无绝期。
可曾记否:《上邪》中言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 雷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便是我对你不变的情意!不用海枯石烂,不说桑海桑田。只要今生拥有你。
可记得我在照片后给你的话么?
“你是古画里跌落的寒梅一朵,我就是那七月流火,让我越过季节的门,温暖你的心窝。”
我不会随意放弃我的珍爱。我相信,你也不会放弃。
我已回来,在溪镇。渴望相见,如何能见?
飘雪顿首
可意读着这封信,满脸笑意却又泪流涔涔,她心里有如潮水般翻腾起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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