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健出了车祸,送货时路口一辆载重汽车为了躲避横穿马路的行人,撞向了小健的车。小健的车变了形,车头挤得像压扁的饼干,小健那血肉模糊的身体是消防队员用铁剪剪开救出的。警察通知其家属,一家人慌了手脚,大姐在医生抢救过程中想到应该通知紫苏一声,慌忙跑到店里来带她同去。
小健骨折多处,脸上也开了大口子,半边身子都像碎了似的,两位老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小健妈昏倒多次,但有一种顽强的意志在唤醒她,让她一直守在宝贝儿子身边。姐姐们不断向医生打听着有无生还的希望,小健插着氧气,旁边的仪器微弱地跳动着,脸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头上结了血块。医生打了强心针,直摇头说:尽力了,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了。
紫苏冲进去,握着小健那只完好的大手,这曾经带给她温暖抚摸着她脸庞的手,哭喊着:“小健!你说过让我做你的新娘的,不能丢下我啊。你是男子汉怎么说话不算数啊!小健,快醒醒!你说过要带我去看海,去山上看云雾……怎么能这样子就走?小健,你是怪我从没说过那句话吗?那我现在说给你听,我爱你!我爱你!真的,从遇到你那天起就喜欢上你。小健醒醒啊!”紫苏一边哭一边轻抚着小健的脸,试着擦去那血迹,小健是那么爱干净,怎么能容下脸这么脏?
小健那紧闭的眼角慢慢淌下两滴泪,一滴流在紫苏的手上,紫苏紧握着的那只手轻微地动了动,似乎要握着爱人的手,似乎要告诉紫苏:我真舍不得扔下你,我想守护你一生。随后没了任何动静,仪器上跳动的曲线已经平行,不能起丝毫波折了。小健母亲嚎哭着扑向小健的怀里,紧紧地搂着儿子哑着嗓子喊道:“我的儿啊!你真没良心啊,扔下老父老母可怎么活啊!我的乖儿啊!让妈妈随你去好了,你在那边谁给你做饭?谁来伺候你啊。我的儿吔,你咋走得这么急?……”哭着哭着又晕厥了过去。两个姐姐也是同声在哭喊,又要扶父亲,又要管好不时昏倒的母亲,还要劝紧抓住小健不放的紫苏。
小健埋在了那开满熏衣草的山坡上,这里依山傍水,可以俯视家中的园圃,还能眺望远方的城市。参加完小健的葬礼,紫苏不吃不喝睡了整整两天,没有任何思维,甚至没有梦的进入,就像一个死去的人儿,只剩下那细细的呼吸声。第三天梅表姐端着一碗小米稀饭叫醒紫苏,说:“你不能这样子下去,你还要为爷爷奶奶,弟弟作想啊。你要好好地活着,家里还等着你养呢,你这样去了,家里人怎么办?让弟弟辍学?让爷爷躺在医院病死?让奶奶去庙里讨生活?你能忍心?”
紫苏红肿着眼睛问:“我爷爷怎么了?”“你弟弟来电话说又爷爷住院了,奶奶本想来看你的,但抽不出空,让你过两天回去。”表姐回道。
紫苏带着简单的行李回到了安城,直奔医院,进病房只见花白头发的奶奶头上挽个髻,穿着件洗得褪了色的黑布褂,正埋头喂爷爷喝水。紫苏轻轻搂住奶奶的肩,一把抱住奶奶,眼泪就断了线地“扑簌扑簌”往下落。奶奶轻轻拍打着紫苏的背说:“好孩子,一切都过去了,别多想。”爷爷拉着紫苏递过去的手,拍打着她的手背,说:“瘦成这样子,让奶奶多做些好吃的,养胖点。”紫苏含泪带着苦涩的笑问候爷爷,爷爷说:“没事,老毛病了,都是你奶奶弄得神经兮兮的,非要住医院,你来了就好了,带我回去。”
奶奶说:“不来医院行吗?你走路都走不动,稍一动就犯晕,我哪背得动你啊?真出了事叫谁去?”紫苏说:“爸爸知道吗?你怎么不叫爸爸来?爸爸和妈妈也应该出医疗费啊。怎么能撒手不管?”奶奶说:“你爸爸最近找到工作了,忙得很,每月也没多少钱。要是刚工作就请假照看你爷爷,人家会辞掉他。你爸爸过日子也难呢,前些天弟弟要交两百元资料费,他一分钱也没出,让你弟弟去找你妈,你妈妈那两三百元还不够她打牌的,那会给钱?”
紫苏长叹一口气,奶奶幸好有几个相好的斋友,遇到困难总是解囊相助,可弟弟已经上高三了,今后大把花钱又能去哪借?紫苏犯起愁来。
爷爷出院后,有天奶奶和紫苏商量说想卖了这平房,已经在弟弟学校周围找了间地下室,房租不贵,一月才五十元,虽说黑点暗点吧,但也够住。这样离弟弟近照顾起来也方便。奶奶带紫苏去看了想租的房,是一个临近江边的半坡上,伸手不见五指,大白天也要拉亮灯,阴森森潮湿湿的。奶奶那多年的老寒腿受得了?爷爷那胸闷的毛病不会成天犯?奶奶说不就一年吗?能受多大罪?弟弟考学后另找地方啊。放心吧丫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平房并没卖多少钱,还掉先前的借款所剩无己了。安顿好新家,被奶奶的巧手收拾得紧紧有条,家里燃着的熏香扫掉了以前的霉气,奶奶每天带着爷爷去江边散步,顺便拾些江边晒干的木柴,时常做些香香的锅巴饭,生些炉火。奶奶真是个当家理事的人。
紫苏休息了几天,决定还是去江城,表姐也打了无数个电话催她快去,说她快结婚了,这阵子忙得很。紫苏回到江城,这里处处都留有小健的影子,看见店里的鲜花就想到小健那阳光灿烂的样子,那调皮的笑容。紫苏显得很忧郁,人更苍白,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牵强。
已经是秋天了,踩在道边的落叶上,感觉一种说不清的柔,天空蓝得似水洗一般,白云自由地游走着,变幻着。紫苏穿着一件浅蓝色风衣,长发被相同色系的发卡卡住,一条淡紫色的小折裙,外加一双淡紫的长靴,显得清瘦苗条,婀娜多姿。路人不时回头望望这慢悠悠走着的女子,枯黄的落叶有的悠悠地落在她的肩上,有的随风飘向远方,一辆轿车慢慢地跟定她,一个男人的头不时探出车窗外打量紫苏,紫苏的眼睛落在孤单的树杆上,落在远处的花坛边,没注意有个人跟了她老半天。
男人停好车,走向她,问道:“小姐,你叫什么苏来着?还记得我吗?”紫苏冷不丁见有人来打茬,愣愣地看着男人成熟的脸,似曾相似,在哪见过?紫苏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男人哈哈笑着说:“我叫梁鑫山,曾经说过你像一个人,你还坐过我的顺路车,想起来了吗?在服装批发的街口。”
紫苏“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想起来了,你还留给我名片,可惜我不知放哪了。”
梁总说路过那街口时总希望还能看到她,只是好几个月也没遇到,心里还想不会出什么事吧?可巧今天远远看着像她,跟了半天才下来确认。“你没开服装店了吗?还是换地方进货了?几个月不见怎么瘦成这样了?病了?”梁总一连声问道。
紫苏淡淡一笑说店烧了,现在江城帮表姐看花店。梁总惊喜地说:“离我这么近?可惜我不常买花,要不早找到你了。”紫苏有些好奇地问:“怎么对我这么好?真把我当成你那个女友了?”梁总打着哈哈,很开朗地说:“初恋是美好的,令人难忘的,我怀念和她一起的每个日子,记得我们交往的每个细节,虽然把你当成她有些不公平,但请你别反感我这样做。”
紫苏说没事,能带给人美好的感觉,把我当成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心里到很佩服这个成熟男人的执着。
梁总常来约紫苏一起吃饭,一起去听听歌,一起到江边散步。他们之间虽然相隔二十岁,但有许多共同的话题,紫苏知道梁总有一个幸福的家,有个可爱的女儿。他爱人在家专职带孩子,带孩子去各个补习班,收拾屋子做做美容,偶尔也去朋友家打牌。但他和爱人之间的话语越来越少,爱人身上少了种活力,在公司忙碌了一天,虽说累点疲惫点,但总想找个地方放松放松,也想找个人诉诉心里话。紫苏现在是最好的陪伴和最好的听众。
自从和梁总一起,紫苏开朗多了,脸色也红润起来。紫苏从小没享受过父爱,而在梁总身上体会到了,他小心地呵护她爱护她,总像捧着一件宝贝,怕碎了,怕坏了。紫苏差不多每天都能看到他,梁总下班后就会来店里带她出去吃饭,帮她剥好虾壳,沾好酱汁送到她嘴里,饭后散步牵着她的手,看她津津有味地吃零食,看她吃冷饮时伸出舌尖细细舔,喂她吃水果时轻轻地嚼,最爱听她爽朗欢快的笑声,干净、清脆、纯到了心底。
紫苏的第一次交给梁总时,梁大哥紧紧地抱着紫苏光滑无骨似的身子说:“宝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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