憾书记和他的夫人睡在一张秋夜的床上，用手摸来摸去，他就是睡不着。憾书记想起了这些年来和施一奇的频繁交往，他就觉得冷，房间没开电扇他都觉得很冷。

上半年镇综合厂依法破产案，综合厂经评估有总资产七百多万元，负债一千六百多万，另有土地十五亩。在破产清理拍卖过程中，自已和张副书记都玩了手脚，施一奇实质是通过霸市强买的手段买下的，只花了二百万元就买下了企业连同土地在内的全部资产。所谓霸市，就是利用手下的打手，不准别人买，不准任何人报名参于竞买，参于竞争，这样，底价两百万就归他施一奇了。这底价两百万，是他和张副书记在几次的企业破产清算组会议上，在企业改革领导小组会议上，力排众异，才最后拍板定下的，其理由是底价低定就有更多的商人报名竞争，能把拍卖价款抬上去。结果是，没有人敢于与施抬价。施一奇得手前后，都没有负他。这次企业破产，银行和农村信用社，债权收偿率都为零。国有资金通过各种渠道，进了私人腰包，工人敢怒不敢言。业内人士认为，如果真的依法拍卖，公平竞卖，没有暗箱操作，有可能卖价会抬到八百万元以上。

这综合厂是大办乡镇企业时的江边镇最大的机械加工厂，生产的产品有水田耕整机，砖瓦机械，农用三轮车，农用四轮车前桥等机械产品，有二十多年的生产历史，许多数码车床都是九十年代后才添置的先进设备，有的一台固定资产原值就有一百多万元。施一奇买下后，把全部机械卖给了温州商人，温州商人派重型卡车把机械设备装走了，总个机械设备和废旧钢材在一起，总重量就有一千多吨；剩下的存货又用船装到了下江卖了高价。最后土地十五亩施一奇又卖给了房地产开发商，赚了原地价双倍的钱财。憾想到了施一奇给了他二十万，他给市委汪副书记十万，汪副书记收下后才说，施一奇已经给了他十万元。如果他和施都关在市看守所，他也会疯的，也会把汪和镇党委张副书记供出来。他想来想去，睡不着啊，他已到了人生的转折点！他想到了上面的书记和下面的书记都不是好东西，他夹在中间，能好吗？难受啊！那综合厂破产后，每个集体企业的工人，平均每人只拿到了九千元的安置费。还有一个建厂之初的老工人跳楼自杀，丢下了老婆孩子和一身都是病的老母亲，那才真惨呢！这家全家都是没有承包田的非农业人口，失去了生存的必要手段，才走上绝路的哦。憾书记想这么多，实质上是在默默地忏悔，他自已也许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那江面的江砂开发权，暗地里也有激烈的争夺战。

十五年前就有吸砂船在江边镇问世，出现在江边镇江面吸砂。随着建筑业的兴旺，吸砂能获得高额利润，吸砂船舶如雨后春笋般的增加，吸砂泵的功率和船舶的吨位都越来越大。民事纠纷因此日益增多，械斗时有发生，落江死人的事故层出不穷。于是，市、镇都相继成立了江砂管理办公室，通过收取管理费的方式来管理吸砂船主，减少民事纠纷。结果是江面吸砂争夺战越发激烈，镇里干部和镇派出所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也无济于事，并且，收取管理费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在激烈的水面争夺战中，勇者胜！施一奇的势力越来越大，到了没有那位船主能与其抗衡的地步。因此，早在前年下半年，镇党委就动议，把江砂开发权承包出去，为镇里增加一份额外收入，而又无需耗费人力物力去管理。这一“改革创新”得到市委市政府领导的默许，才有了江边镇的江砂开发权承包给了施一奇。施一奇同样使用上下勾结，贿赂官府，欺行霸市，强买强卖等手段，获得了承包江砂开发权，垄断了或者说主宰了江边镇所辖的十五公里长的江面。憾书记在承包的过程中，可谓绞尽脑汁，让施一奇和他自已都获得了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那长远利益是指君子口头协定，说是股份制经营，送给憾书记一份股权，每月分红一万元。江湖之人，说话算数，施一奇承包之后，都是逐月按时兑现给他一万元，比镇政府的承包金兑现得及时多了。期间，一遇江面大的纠纷，镇派出所出面都难以解决问题时，憾书记就亲自打电话给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局长，由他出警解决问题。这些事，施一奇如果都供出，也够判他几年啊！他老憾不仅懂法，而且还或多或少知道些刑法的量刑标准。

也许是在省城望江宾馆睡的时间太长，也许是在省城受有很大的剌激，憾书记今晚失眠了，他回忆了与施一奇交往的很多龌龊之事，有前些年的鱼塘承包，还有乡镇公路建设，江堤块石护坡等等，随便那件事抖出去都能判他三年五年啊。他在床上翻来复去无法入眠，夫人的呼噜声有节奏的响个不停，他感觉到了房间里有个把蚊子在他耳边飞来飞去，发出了“嗡嗡”声，这蚊子的叫声和老婆的呼噜声一样令他可恶！好在今晚回家没有见到自已的恶少爷，他就读的高中提前开学了。

他去卫生间小便，在白炽灯光下，他看到了“家伙”似乎有点红肿。这又使他想起在省城花了两千三百元买那可恶的老警提供的信息，那信息到底是真是假，这个问题自从老警出口之后，一直在不停地折磨着他的心灵。只要看到这“家伙”，他就不寒而栗。

难道他老憾从此该作霉运了，下地狱的时候到了。他不能这样悲观，他没有必要这样的悲观，他还没老，他一直是吉星高照啊！别尽往坏处想，明天他还要在镇里主持召开镇党委扩大会。

……。

警车的警笛响了，一帮警察闯进了他家，向他出示了逮捕证。他在家里被老警带上了手铐，拖上了警车。他不停地对老警说：“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市公安局水上分局局长，你们抓错人了，我是江边镇党委书记。我是憾生，是延江市委常委管的干部，你们抓我，市委汪副书记知道吗？……。”警车上的警察不仅不理他的呼叫，还对他拳脚相加，他用双手护着头脸，还是不停的呼喊：“冤枉罗！冤枉罗！”老警一个个板着面孔，没有人说话。警车开到空旷的田野，在周围没有人家的乡镇公路边停了下来。太阳已经升起一丈多高，老憾已经喊哑了喉咙，声带已发不出声音。老警把他推下车来，又掏出了手枪，枪口对着他的脑袋。他知道要遭枪毙了。他声嘶力竭叫嚷：“你们还没有通过法律程序证明我有罪，你们还没有通过法院来判我，你们不能就这样枪毙我，这不合法，你们不懂法吗？就是现在枪毙我，也该让我喝上一碗断头酒，让我在黄泉路上好好的忏悔我的罪恶啊！”

“乒、乒、乒”，枪声响了。老憾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天亮了。床上只睡着他一个人，夫人已经不在床上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