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是一条古旧狭窄的街巷，也是每天清晨人们推开窗户看到的最洁净的街道。据说，承包清扫的是一位十多年前就下了岗的女人，她的丈夫因为跛了左脚而一直没有职业。一家三口靠门前摆的一个小杂货摊糊口。
自从女人承包了这条街的清扫工作，每天凌晨二时刷刷的扫帚声便准时响起，跛脚男人是她惟一的陪伴。男人除了陪伴自己的女人以外，还帮着装垃圾推车子，伴着节奏感很强的扫帚声，还有垃圾手推车的哐当声，也有夫妻俩没完没了的喁喁絮语声。这贫贱夫妻讲述自己的家事，讲一天天长大的孩子，也讲他俩当年朴素的爱情故事和具体细节。四周所有的人家都酣睡着，这世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随心所欲地谈论，和谐快活地微笑。这是别人享受不到的幸福。
我经常在夜里起来看书写东西，有时能隐隐约约地听到过他们的谈话。男人说：“我没出息才让你在夜间受苦。”女人忙说：“你三更半夜陪我吃灰尘，叫人怪心疼。”可能是为缓解疲劳,有时侯，男人就插话说几段白天听来的荤笑话，讲到开心之处，女人咯咯笑得直不起腰，还举着扫帚追赶人，撵上半趟街。咯咯的笑声也挥洒半条街。就这样在凌晨氤氲的气氛中，夫妻二人其乐融融，周而复地始做相同的事情——清扫。
一个夏天的清晨，大雨瓢泼，他们两个躲进对面一个酒店的大门过道底下，男人不顾单薄的身子，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女人挡雨，女人偏把衣服推让给男人。夜雨再大也打不湿他们相濡以沫的情感。那些被文人杜撰出的书斋爱情故事，和这对贫寒夫妻的经历相显得多么脆弱、贫血。“纸格温情”经不起生活严酷的拷问。
很多年了，在清晰的扫帚声中，午夜长伴。他们已不是新婚燕尔，而今，铅华洗尽，中年夫妻的扫埽声依然不变，在内容和形式上，他们的婚姻丝毫没有退色：平和、欢悦，不离不弃。
我渐渐明白，所谓人生伴侣最基本的是要相伴相随，无伴不成侣，伴侣原本就是一棵树，彼此的根须扎在一起，爱的生命才可能长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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