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寒冷的冬夜,除非不得已,她是不会去诊所输液的。不是怕打针,也不是怕冷,只是不想看到病房里那惨淡的白,也不想闻到那难闻的苏打水味。
可,她还是去了。没有人会提醒她,得好好地照顾自己。她必须学会自己爱惜自己。
晚上,没有想到诊所竟然很热闹,她挑了一间僻静的病房躺下,静静地等候着小护士来给她打针。伸出手来,居然忘了该打哪一面,小护士笑了,说一定是很久没打针了。是呀,的确是好久没打针了,印象最深的一次还是十年前吧,那时有君陪伴在她的身边。君,鞍前马后的给她挂号、拿药、把床铺好、把枕头垫高,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只管打针,不用她操任何心。那时的她觉得好幸福!
病房里一同打针的还有一位姐姐,看起来好年轻、好漂亮。一问,姐姐的年龄比她大十岁,让她好生羡慕,不禁对君发出感叹,不知十年后,自己是否如姐姐一样还是那么年轻、自信。那时的十年,对她来说,似乎是好遥远的一段时间,十分惊叹岁月的刻痕丝毫没有显示在姐姐的脸上。心想,如果十年后自己也是此,该是多好!女人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老的很快,这是女人的通病。
姐姐笑着说,有君的精心呵护和怜爱,十年后的她,一定比姐姐更显得年轻、漂亮。君在一旁温和地笑了,她也笑了,是呀,被泡在蜜罐子里的她,是多么幸福、甜蜜呀,怎会变老。
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
生活险象环生,那时的她怎会想到命运的无常,又怎会预料到十年后的今天,君已不在她的身边。君就宛若一缕轻烟,轻轻地飘入她甜美的梦中,又缓缓地被风带走。如今,君从她的天空中彻底地消逝了,甜美的梦就好像那被越吹越大的、五光十色的肥皂泡一样,旋即也就破碎了。
曾经纷繁的往事,像一把寒光凛凛的刀子,嵌在皮肉里,隐隐作痛,碰之则会钻心的疼。
现在的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爱情不仁,以灵肉为刍狗。
她就像是一根芦苇,没有根的空心芦苇,飘摇在冰冷的风雨中,永远找不到归宿。芦苇本无心,何以求归宿?既然是芦苇,就注定了终日飘泊的命运。她的灵魂终究只能以四海为家,就像那些雪白的芦花,纷纷扬扬散落在无垠的天涯。
冰凉的药液一滴滴地被输入她的身体里,寒冷和疼痛也就一寸一寸地侵蚀着她的心。
静默之中,进了一对夫妇,是一位中年男子陪同妻子来打针的,那令人羡慕的温情,仿佛是十年前,她和君的再版。她闭上眼,不忍再看下去了,眼泪慢慢地浸润了她的双眼。
妻子说冬天打针一打就是几个小时,又冷又痛。要那位男子,灌个热水瓶子给她捂手。男子开玩笑说,要求还挺高的,别人都没有这样呢。然后朝她笑了笑问,你有吗?她睁开眼也笑了:“我,没,是没有人给我灌呀,灌一个当然要好些。”
那位男子说笑归说笑,到底还是给妻子灌了个热水瓶。
她心里微微泛起酸意,眼里一热,无言,只是默默地闭上眼。
想起来君,想起来曾经的耳鬓厮磨,只能私下底劝慰自己,要坚强些、再坚强些。要慢慢地习惯、慢慢地忘记,离开君的痛楚。虽然要忘记他,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但内心最悠长的疼痛,相信总有一天也会结痂。
感伤时分,恍惚中听见孩子熟悉的叫喊声,睁开眼,原来是儿子顶着朔风摸黑而来。儿子关切地询问,冷不冷,疼不疼,并且煞有介事的帮她掖被头、被角,倒让她觉得好笑起来。那个整天只知道跟她争电脑玩游戏,喜欢调皮捣蛋的儿子,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知道关心自己的妈妈了。一股暖流瞬间流进心田,鼻子一酸,笑着掩饰着说,妈妈又不是小孩子,不懂得照顾自己。
是呀,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总是要寻求他人的照顾呢?为什么总是沉溺于个人的痛苦之中,而忘记其实她并非是一个无根的人呢?她还有疼爱着她的父母和调皮可爱的儿子呀!她应该学会长大。
在自己遭受重大挫折,处于人生低谷的时候,是父母敞开了温暖的怀抱,接纳了她和儿子。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逗她高兴,尽心尽力的帮她照顾好儿子,解决了她的一切后顾之忧,她怎能忘记父母的恩情呢?!还有儿子,聪明可爱、渐渐长大的儿子,不也是她精神的支柱吗?!
磨难是一所学校,感谢生活教会她了很多。如果说十年前后她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她比以前更成熟、更坚强、更自信、更能干了。她坚信:世上没有迈不过的火焰山,没有淌不过的流沙河。成熟的女人坚强、自信的美,这才是她的最爱。
为了年迈的双亲和可爱的儿子,她必须好好的、精彩的活着,因为他们才是今生她最重要的牵挂!
她相信,沧桑过后,终有那么一天,她会带着自信的微笑走到阳光下,跟过去所有的灰色的日子挥手告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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