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着是美丽的!”
每当你想起这句话,每当你处在热烈工作的状态当中,你似乎就立刻有了一种极强的精气在贯穿全身,在支撑着你疲乏的肉体,在不懈的努力着,奔跑着,挣扎着,跳跃着,偶尔也会跌倒几次,你不知道那种种感觉和美丽有什么联系,但当你刻意的去照一下镜子,你便会立刻被自己的自信所吸引,当然那种平整光滑的镜面也会毫不留情的将你愈来愈多的白发呈现在你面前,于是你点燃一根烟以后,再去审视镜面中的自己,便在烟雾飘渺中迷失了自己,而迷失在那一刻,就紧紧的依偎上了你的心,并在心里万般审视灵魂深处,无奈、喜悦、幽然、激情、澎湃都飘忽着向你袭来……·烟雾散去,白发依旧醒目,那一刻你真正明白,真实易老,心定犹难!
而你在民工车上的经历却曾经让你完全将心定了下来,在那震撼中时刻不断与自己的毅力较量的时间段里,你在短暂的血肉模糊的记忆里忙碌工作着,连心灵片刻安宁的时间都没有。可你喜欢飞跃自己的天空,在那里你苦苦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思想,你不让它飘泊无踪,你要把它久久的占据,尽管会痛苦万分,但你也会在为那种处在最原始生活状态的人群提供保护的同时,得到心灵的洗礼。那里的环境尽管肮脏,但你却得到了最浓烈的酒来刺激你本有些枯涩的心灵。
你就一直这样在苦痛中自我思考,与丑恶现象搏击与虚假的高尚论剑,哪怕头破血流也不在乎,你真的不在乎!
徐玉刚就是在那一年进了队,从他被分配到你警组的第一趟起,你就喜欢上了他,而你喜欢的原因居然是他顶了你的嘴,而对当时的你来说,那种别人对你的一味服从和唯唯诺诺,让你深度的寂寞着,同时也让你藐视着一切,包括对别人感受的满不在乎。
“你怎么回来了?快回去,回车厢去!”你盯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徐玉刚作为一个新民警,在值勤期间的擅自离岗无疑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和对你的大不敬。
“我想回来坐一会……·”徐玉刚发出的声音虽然不响,但传入你耳朵里却是那么刺耳。你毫无半点犹豫的打断了他的话,“听着,我再说一遍,马上回车厢去,你知道你的一回来可能就会让旅客遭受损失,小偷就会乘机做案吗?回去!”你抬高声音,眼睛斜视着说对他了以上话以后,就又低头开始整理着数据,连想都没有去想徐玉刚会有什么反应,你毫不怀疑自己说话的份量和威势。
“你以为你是警长就了不起了,我们警员也是人,不信你到车厢去试试看,那里都快把人烤干了!”时值夏日,外面骄阳似火,车厢里的温度你考不用考虑就知道大约五十度左右。徐玉刚说完以上话,你抬起头就看见一米八六的大个子傻傻的立在那里,嘴唇翻飞着在吐出那些愤怒的话语后,还微张着,两棵白白的小虎牙微微显露出来。眼睛不示弱的盯着你。
好小子!一瞬间,你感觉自己已经将拳头挥到了他脸上千百次,你在盯着徐玉刚的那一刻,眼神就陡然放射出一种寒冷的光线,你看见徐玉刚就打了一个寒战,就在摄氏五十度的气温里。他此刻脸上汗水还在不断地渗出,嘴巴又微微张了些许,眼帘开始低垂。
你在心里笑了,开始觉得对一个刚进队的新民警用那样的眼神可能厉害了一些,可你的思想还没完全在脑子里成型,徐玉刚又抬起了他的头,这次眼神里居然不再显露出害怕的内容来。你就是在这一瞬间喜欢上了他。于是你又笑了,这次你刻意将笑反映在脸上,因为长久没有笑的缘故,你知道自己的笑无非是强迫自己牵动了两边的嘴角神经而已。你缓慢的从座位上站起来,快速走到徐玉刚面前,盯着比你身材略高的徐玉刚的眼睛少许,几秒钟后微闭双眼复又猛的睁开,眉毛跳跃着,一字一句的说到:“小鬼,本警长不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你现在必须回车厢去!立刻!”
徐玉刚回车厢去了,在你对他说完以上话后,你已经从他脸上看见了服从的表情。
你在整理完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以后,也进入了车厢。
车厢内,人挤着人,汗味混合着各种臭味四处飘散着,从打开的车窗里吹进的风也是热的刨脸,尽管这种味道是你所熟悉并习惯的,但你仍然在担忧着,在这样的高客流下,这样的热度下是否有旅客会突发精神异常而跳车,一时间你不禁又开始在心里诅咒起铁路部门来,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化的运输历程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乘车环境,这样的运输方式。你仿佛看见了车体下的弹簧被压的已经没有一点缝隙,以及旅客精神异常后跳车的情形。
徐玉刚在车厢里不断的宣传着,吩咐旅客注意自己的行李和口袋里的现金等物品,偶有旅客提问,回答的也比较热情,不会因为旅客的成分而表露出厌恶的情绪来。你对他的表现还是比较满意的。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女人的哭声,就看见有许多旅客拥挤在一起。你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好不容易挤上前去,拨开人群,只见在过道地板中央躺着一个约三十岁左右的妇女,下体赫然暴露着,在地上挥舞着两手喃喃自语,整条裤子被暗红色的血染红,在空气中挥发着浓重的腥味,让你一时间忍不住转过头去就想吐。
少歇,你忍住恶心,简单的问询了情况,得知这名妇女已怀孕待产,开车后,误以为便急上了厕所,却孰料造成生产,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婴孩已从厕所的排便洞内坠出,就那样无奈地在长长的铁道线上一路洒下了母亲地悲怅。可怜的婴孩还不知是男是女就从起点快速走向了终点。想到这,你不禁又有点昏眩。于是便找来一名女旅客为已有些神智错乱的的产妇寄好裤子,对在边上已傻眼的乘务员大声喝道:“傻什么,还不快去叫你们车长将产包拿来,快去!”待列车员挤入车厢后,你将周围座位的旅客叫起让开,在周围旅客的帮助下将产妇抬上座位,并用手机通知列车播音员急速广播寻找旅客中的医生来场帮助后,才想起是否有产妇的同行人在场,问了后居然在周围旅客中走出了自称是产妇老公的男人,那一刻你全身的血便以冲刺的速度迅速聚集上了头顶,那名产妇在上厕所婴孩掉出车外的惨景,车厢内浑浊不堪的空气,那产妇躺在地下裸露的下体,暗红的血就又漂浮着向你袭来,望着眼前那产妇丈夫猥琐的面容,你猛一扬手!随着清脆地“啪”的一声,那男人伴随着身体的一个趔趄,脸上便真切地多了几道血痕,居然也是暗红色的!那一刻,整个车厢哑雀无声,静的只听见产妇痛苦的呻吟声,车轮在铁轨上的滚动声,以及你胸腔内心与魂搏斗的声音。而那产妇男人的脸上却还是麻木的,嘴角隐隐有血流出,眼睛呆呆的看着前方……车厢内空气越来越浑浊,你觉得眼前有许多星星在飞舞,你感到呼吸极不顺畅,继而天旋地转,接着有人扶住了你,你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看见了徐玉刚。
在随后赶来的已大汗淋漓的车长的安排下,产妇和她的男人在前方站被医院接走。而你在徐玉刚的掺扶下一踏上站台,被风一吹即刻恢复了清醒,你摆脱了徐玉刚搀着你的手,大踏步向前走去。
事后当徐玉刚对你说警长你那一巴掌打的好的时候,你又一次盯着徐玉刚,对他说你现在知道了吗,我们的工作有多重要,如果能够及时发现这名产妇,并让车长采取措施,也许就会避免这件事的发生。末了你沉默了半饷,而徐玉刚在低头陪你沉默了许久后,缓缓的抬起头对你说他佩服你,他一定会记住你说的话!
就象真的有命运之神在暗中操纵一样,在那一趟的值乘任务中,你接二连三的遇见让你至今回想起仍感慨不已的事件。尽管你身经百战,但无奈、困惑、苦痛还是相继着向你招手……纠缠不清,继而就没有了思想。
列车运行到半夜,一名老年旅客忽然将抱在自己怀里的大约未满半岁的婴孩扔到车窗外,接到列车员的报警后,当你带领兄弟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时,那名老年人还对着你痴痴的笑,嘴里喃喃自语着:“他要害我!他要害我!”你问他是谁要害他,那名老年旅客纵横交错布满皱纹的脸上,就忽然向你舒展了一个非常轻松的笑容,左手指向窗外,看了外面一眼,将头转过来后,那笑容还保持着刚才的形状,随后却又低下头嘴里又是一阵喃喃自语:“我把他杀了,他再也不会来找我了,不会了……而窗外黑夜无边无际,车轮在钢轨上滑动的吱吱声越来越刺耳。仿佛在抗议它的不堪重负。
在你带领警组对目击者做现场访问的过程中,周围的旅客居然都旁若无事的缓缓道来。在那时间里,你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地狱”里工作!你惶惑着,你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性质第一次产生怀疑,你对自己和兄弟们为保护这些人的安全感到悲哀!可又保护了什么?你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喊却感到喉头发紧!物质的短缺可以通过自己的辛勤劳动来补缺,那么心灵的干涸呢用什么补?用什么补?下意识里,你开始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如果这就是真实的生存空间,那么还要它干什么?
你恢复冷静后,兄弟们也陆续将调查的情况带来,表明车厢内情况一切正常,甚至连扰乱次序的人也没有。在随后检查了老年旅客的行李后,发现了一本练习本上面有些电话号码,试着一一打过去后,找到了老年旅客的儿子和媳妇。电话那头媳妇用近乎疯狂的哭喊声叫着,那是他的孙子啊!为什么他会这样做!你抑制自己的激动尽量用平缓的声调问对方,以前发现过你公公有过精神异常的情况吗?对方一阵沉默……半饷才唔咽着告诉你她公公以前有过但认为已经好了的时候,你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那一瞬间,你以为自己也疯了,或者说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心里对世界美好认知的一面在那一刻被撞击的支离破碎!
在列车返乘的过程中,你一言不发,长时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匆匆闪闪,而兄弟们也相继保持着沉默,徐玉刚几次过来刚想开口和你说话,都被你用手势制止了。餐桌上的铝制果壳盘内堆积了无数在你手里被烧的灰飞烟灭的烟蒂,你真想将自己的心也丢弃掉,因为和烟蒂一样,你的心同样只剩下被焚烧后的哀叹!
心之将弃,何来美丽?工作真的令人美好吗?至少在你当时看来,工作让你改变了对美好的认识,也许这次的工作经历只是你其中的一个缩影,就象你带领兄弟们查处违法犯罪人员会让人愉悦,但和人命相比那种愉悦实在太微不足道。又抑或你在那趟的值乘工作中爆发了压抑已久的情感,因为这样的故事几乎每趟工作你都会遇见,多的都无法完全记忆。
在回乘的路途中,一名精神异常旅客跳车,请求线路查找,死亡。
在回乘的路途中,一名男性来餐车借刀,目的是为在车厢里的妻子接生,妥善处置,产妇顺利产下婴儿,母子平安。
在回乘的路途中,徐玉刚在制服另一名精神异常旅客跳车的过程中,虎口被咬下很大一块。幸好未伤及神经。
回到家里,你接到李国正的电话,说晚上去放松一下,你想了想决定带徐玉刚去。
应你的要求你说去蹦迪,倒是让李国正一楞。徐玉刚则显得有点兴奋。
是的,你需要音乐把自己的耳朵震碎,那样也许会更让你觉得清净。你需要在身体的摇摆中去释放自己心里接纳的太多地龌龊的东西。统统释放掉,一点不留。
霓虹灯疯狂闪烁,刺激着你的眼睛,划破了你的心,颓废开始慢慢渗透进来,一刻间生命的脆弱、人性的飘渺,统统见鬼去吧!此刻你只需要忘记自己的存在。你摇摆着,强烈些再强烈些!来些风暴更好!你仿佛感觉自己在强风暴雨的空旷地带里尽情沐浴着,硕大地雨点击打着你身上每一个痛处,你已感觉到痛正逐渐在剥离你的身体。风把你吹的东摇西摆,请再大些,再强烈些吧!把我吹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吧!
另一边徐玉刚正陶醉于自己的摇摆中,李国正则显得有点焦立不安。一会儿不见了身影,你也没去多想,只沉溺于自己制造的颓废中,美好的颓废,尽管不真实但美好!
音乐停顿,你还沉浸在刚才的意境中没有完全腥来。
徐玉刚叫你,你清醒过来,才想起李国正不在,就说等一下他吧,他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一会,李国正精神百倍的出现在你们面前,看见忙说兄弟等久了吧,我去处理了一个事,怎么样再去摇摆一下?你说够了,再摇就要散架了。要不坐一会来点酒吧。李国正脸上忽然就显现出犹豫的神情来,少许,忙说好好。酒上来,你要和李干杯,李忙推辞说今天恐怕不行,因为待会好要去见个重要客户。你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但没表露出来,就说兄弟你走吧,我们自己喝。说完和徐玉刚碰了杯。李国正起身说不好意思兄弟,我先走了。说完找来一侍应生,耳语几句,就和你打个招呼,急速离去。
望着李国正慢慢离去的身影,你的目光停滞了许久,心忽然就有了痛的感觉。音乐声响起,你拿起酒杯和徐玉刚一饮而尽,起身对着徐玉刚大喝道:“小徐,再去他妈的蹦一会!”
刹那间,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四处摇弋的霓虹灯将你的身体和肉体再一次紧紧包裹起来,紧的令人窒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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