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米

子卿离开时已11点多了，正是月最圆情最浓的时分。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走亲吻了我的额头，然后说节日快乐，再然后消失在星光铺设的夜色中。

我不知道在这样的夜晚看着爱人从自己眼前离去是不是最彻底的失败？如果是，这也应该算是一种伟大吧，毕竟勉强留下来的东西终不是长久的。可是我很不快乐，真的很不快乐，因为连故事都没有发生的夜晚，我何来的快乐？我何来的快乐啊？文子卿陪我喝酒、赏月，给我拥抱，我确是心满意足的，但对于爱情，女孩儿又怎么会有足够满足的一天呢。所以，那一刻我忽然恨起清秋来，她怎么能那么自私地占据着文子卿的心长达十年呢。我可以对天发誓，子卿的离开就是为了去寻找清秋。可是清秋会在哪呢？

关了灯，落下窗帘，我把自己置身于一个漆黑的世界，抱着一枝酒，握着酒杯蜷坐在角落里，听寂寞在唱歌。

大三下学期开始了。

文子卿又出人意米地变成了另一个人，郁悒、愁楚，昏昏不可终日地扎在书堆里，还缺少了一个小指。开学的第一天我就发现他少根手指了，可我没有问他，而是在等他来告诉我——如是这样，我就可以知道我在他心里的位置跟清秋相比到底还有多远。可等了一个多礼拜，也等不来他的人，我就想，这回文子卿是铁了心地下定主意要离开这里的了，因为他的心已经病入膏盲无法愈痊了，而离开是所有选择中唯一的最好的选择。

还是我最先忍不住去找文子卿，这说明我爱他已经很深了，首先臣服的往往是爱得最深的那个。我说，告诉我原因好吗？他连头也不抬，一个劲儿地看书、做笔记，把我当作了透明似的。我忍无可忍了——要知道你所爱所关心的人在你的深情、关怀面前冷漠、无所为时，那是给你最大的伤害呀，别说你无法妒忌受，就是佛见了也会生气。我夺过他手中的钢笔，朗声说，文子卿，难道还要我给你跪下？——我承认声音是有些夸张了，图书馆里的人都朝这里投来惊愕的目光，可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文子卿开口说话。

文子卿睁开眼，像刚刚睡醒的样子，一脸的惘然。他摘下眼镜，目光迷离如深冬雨后初晴投下树林里的阳光，我看得见他眸子里的我斑驳的影子。他笑了笑，安静地从我手上拿走了钢笔。而我却在他的笑容里迷失，任由他轻易地拿回了钢笔。

我是那么不可承受地面对他的沉默，他的沉默就好像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刺在我心坎上。我说为什么会这样？他仍未说话，转过头继续做他的笔记，而我如一只落荒而逃的野鼬。

面对自己乱如丝麻的感情，我对自己的爱提出了疑问，我为什么爱文子卿？他凭什么使我如此低卑地去爱他？明知他深爱着清秋而为何自己仍要闯这趟混水？我用了个极度愚蠢的方法，把爱他和不爱他的理由各自写下来，列成清单，最后却看见写下的全是爱他的理由，甚至包括一向认为不够男子汉气概的性格竟也变成了优点，我对发觉原来自己已是无可救药地纠缠上他了。可是，他不爱我——至少目前是，但未来谁又说得准呢？既如此，我就用我的青春去赌我的未来好了，毕竟爱情是一个过程，青春和未来也是一个过程，就让它们在一个过程里统一，决胜出最后的结局。

我没有告诉清秋我已深爱上文子卿，因为我相信她是早已知晓的了——爱情往往是很易于雀跃表现在人们的外表上的，慧敏的清秋又怎会不觉察得到呢。以前，清秋曾让我去爱文子卿，我并未答应；现在，我要爱他了，清秋却不肯放弃——当然她并没有说，而是我自己是这么想的，而后来的事实一直都在证明清秋非但没有放弃他，反而给了他许多虚无缥缈的希望。正因为是希望，我们习惯愚蠢地去相信，以为每一个希望都会得予实现。

郁闷的日子似一场戏，无声地拉开了序幕，我是其中的一名主角，为了爱却又没有爱而存在着；清秋也是其中一名主角，她不但拥有两份爱，还长期占据着一个人的心，而这个人就是另一个主角文子卿，。有时，我问清秋还爱他吗？清秋就沉默不语。在以前，她会说她和文子卿是好朋友，但自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偏离了爱的轨道时，她就不敢言说自己的感情了，毕竟每一份感情都是自私的。

然而，我不是一个甘于忍受郁闷的人，我径直找到路凯，问文子卿的手指是不是他砍的？路凯当然是不会承认，反倒轻谩我起来。他说，宋小米你真可惜，你怎么是文子卿的人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式，男的软弱不敢来，却要个女的来，这样的货色你也要得出手，真是委屈极了。他说完伸出手，朝我的手抓来。我一扬手，猝不及防地扇了他一耳光。他还笑了起来，说好，你这一耳光我记住了。然后急急走了。

这件事清秋是不知道的，直到我被自行车撞伤了的那天。七月初的某天傍晚，我和同学在回校路过十字路口时，一辆自行车从我侧面直刷刷地冲过来，幸好同学眼明手快，一把推开我，跌在地上，擦破了手肘，而同学则被自行车把手拌倒，跌在另一边，没有擦伤。回到学校的医护室，包扎好，我还坐在休息室里。文子卿来了，气喘喘的。他一上来，就抱着我的脑袋，问小米你没事吧？我来不及回答，旁边的医生就嚷开了：注意形象，别搂搂抱抱的，不像话。我朝他笑了笑，示意到外边去。

他说一听我同学说我在医护室他就跑来了，担心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我不能告诉他是怎么回事，免得他担心，他如此急速地来看我，最起码一点说明他心里是惦挂着我的，就冲这一点，我就得为他着想。可是我却把这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跟清秋说了，她听后冷兀了好一阵，才说她会给我问个明白的。然后一直没有了下文。

暑假时，清秋不辞而别，去了哪？我就不可得知了，反正有小道消息传闻，清秋与路凯发生了争执，清秋一气之走掉的。而文子卿也是无暇理会这些事了，他正为八月的托福考试废寝忘食地忙着呢。我呢，早已忍受够了这种郁闷的日子，暑假的到来即是一个大赦日。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