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暖暖的冬日午后,想象着能挨着青花瓷靛青色的衣襟坐下,想象自己也胎纯釉净、肤如细瓷。再或者,捧着一本散文集,焚香小坐,静心品茗。静,随便翻看书的一页,动人处,逆着阳光细细地凝视。看着看着就渐渐地走神。原来,散文与生俱来抑郁的气质、内敛的风格一如静卧在诺大古香古色屋子的青花瓷。青花瓷在我的手中,每转动一次,光线就有新的折射,那闪闪烁烁的光一眼不能望尽,这样媚惑又这样推拒。散文亦是如此。
散文源于生活。青花瓷亦于生活。它源于想象力,所展示的神奇魅力与完美机理恰恰是一个时代人们共同信仰的产物,是一个民族禀承传统精神的再现。它蕴涵着秀外慧中的人文精神美,兼收并蓄的绘画意境美。
最爱青花瓷的纯古浑厚、明净素雅。明明落笔素净,敷色单纯。但素净中却透着不动声色的奢华,单纯里又显出漫不经心的繁复。最爱散文。在我的思想里,散文就是一种自己觉得要写的、最无规则、最能表现自我的情绪和感受的文体。其精神,贵在自由、纯朴,明净、率性、散淡、随意……无论如何面对散文,一些思想倾泻的文字都来自作者的灵魂深处。作者思想着,文字真实而精致地表达着。一如我爱着的青花瓷。
古人云:“呼山不来,我去就山。”此刻是我过不去古代,青花瓷却使“古代”过来了。我是无法回到远古,我可能在远古里被轮回过,否则,我不是在爱上了散文后又爱上青花瓷。
因《散文时代》的诞生认识了周碧华,从而有幸读得他的散文集《春天是件陶瓷》。他在书中那样说:“我把春天比喻成瓷器并作书名,是我十多年前一次散步时思想的火花的闪现……”
如果把春天比做是陶瓷,那么,周碧华的散文就是精致的青花瓷。
他是文人。
文人墨客追求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人文理想,而青花瓷的表端庄素雅、卓而不群的高尚情怀正符合文人的气质。
我们渴望远离喧嚣,亲爱的人们,你看到了什么?天空之外的天空,那是谁的灵魂在飞翔?山外的青山,楼外之楼,远离红尘,明净与寂静,又是何等的惬意。
步入作者《张家界的山水》,俨然一副华丽的宫殿图画,文字涔透的是“结庐在人境,禅心山水间。”看那排比气势的段章,优美而不俗气的句子,清澈见底的心灵流淌着永不枯竭的自豪……我们不用前往张家界,我们就能闻见那满山鸽子花的清香,我们就能看见那有灵性的上有灵性的水。山山水水构筑成一个原始而美丽的世界,浓郁而雅致的文字气息,不堪尘世的喧嚣,望一眼他的文字,眼睛会立即清澈,再望一眼他文字的山水,犹如轻风拂尘。
喜欢那样的端庄,青花一般的素雅,瓷器般的雅致。
他是文人,也是凡人。
凡人向往安宁幸福、吉祥如意的生活环境,青花瓷透射出的勤劳质朴、张扬生命执着精神。一如他文集自己所说:“我的文章,象呼吸一样执着,象血液一样淳朴。”
看他的散文,我感觉到他是一个不崇洋技巧,追求思想内涵的人。而没有技巧正是最佳的技巧。他已然屏蔽了老八股散文的走向,在不自觉中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在文字思想的领域,热血沸腾,文学和生活的热爱,在前方指引着他的心灵和手笔,一篇篇随意而又精致的散文一挥而就。那是一种激情的释放。思想的火花在笔下自由飞溅。一些情绪,只有思想的触角才能抵达。而文字又是最好的表达方式。在先生文字的国度里,那是多么明亮的世界,那是热爱文学一生坚守的地方。
他写勤劳质朴的母亲,他写张扬生命的洞庭,他写执着追求爱情的女孩,他写很多很多……如此普通,如青瓷一般宁静。但追究岁月深处,观者忍不住激动。
他的《凝视母亲》,仅那句“天冷了要加衣”,就足够体现“游子身上衣”的慈母形象。当我们离开温暖的老家,在外打拼的时候,回忆母亲的唠叨也是一种幸福。
岁月的流失是一种罪过,但母亲新添的白发,又是谁的罪过呢?当作者的心一阵揪痛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他眼角闪亮的泪花。此刻的泪花,没有一丝杂质,不染一丝尘埃。
风干的可能是记忆,但永恒的永远是对母亲原始的依赖。我们不用久久凝视一个人,凝视一个人的文字一个人的灵魂就够了,一如抚摸那件青花瓷器……
他的《愤怒的洞庭》,他愤慨高歌,驱动滔天浊浪。谁说洞庭只剩下一种表达,谁说我们的鱼米之乡布满它愤怒的表情?不!那只是一个可怕的预言。那是作者的“先天下之忧而忧”。那是作者虔诚的渴望。写一组诗贺他的文字:
乌云取走月亮
风霜敲碎镜面
楚国支离破碎
隐匿忧伤的洞庭
哎!
千呼万唤的月儿
你能再次照亮谁的额头
千诗万赋的人儿
你又怎能将忧伤的诗词再次拼凑完整
哦!
是谁水袖长舞
从群山深处闪身而出
抖落八百里的刀光剑影
辟开沉睡千年的狭窄肝肠
是谁用最温柔的疼痛
切割被百川埋葬的民谣
吐出一句惊世的警告:
退田还湖,接纳百川
呵!
云朵呵,百鸟
请移走家乡淤腐的影子
船声呵,淤泥
请删除河道泛滥的脓疮
芦花呵,渔网
请青翠少年白头的沧桑
稻子呵,镰刀
请捍卫我们的“渔米之乡”
善良的人们
你看见了吗
死亡的波浪正逐渐散开
你听见了吗
肆意千年的风暴、腐烂百年的浆声
在一首诗歌里逐渐归复平静
我忧伤的诗人
谁说洞庭只剩下一种忧伤的表达
谁说雷声只顾追赶着驯善的船帆
谁说船帆就象诗人握不住的家园
谁说沧桑压低雷声又把闪电弹回高空
啊!清醒而单纯的人们
如果你选择沉睡
那么,请在浪煮茶的河床安然入眠
累了那么多年,请在原始和虔诚里歇息
如果你选择睁着眼睛
请收藏洞庭最初的明亮
你一定要记住:
衰老的是忧伤
年轻的,永远是虔诚的渴望
我的诗人,长江之南
一双清澈的眼睛已慢慢睁开……
当我写下那些文字,我看见了初冬的阳光下洞庭湖已经泛起了微微波浪,那是我们湖南或者常德人的母亲河露出的层层笑容。我们殷切希望,湖与人和睦相处。洞庭湖依然是壮阔的湖,生活依然是安宁的生活,八百里洞庭永远是我们的家……
他的散文犹如一匹乍暖还寒时候的春风,突然撩起一个青花粗布的蓝色薄衫。风经过春天丰仪的脖颈、臂膀、腰、臀部,抵达脚踝的时刻,心,已经完全凉下来了。那是一种清爽的感觉,不是二月剪刀似的寒风吹拂柳面的感觉。读到细处,我裹紧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想起古典里的青花瓷竟然是醒着的?一如我捧着春天的感觉。
认真读一个人的散文真的件幸福的事情。一些情趣恍若猛地从一出绝美的悲剧里含泪出来,这猝不及防的惊喜使我晕眩,一时不知所措。多年以来一些琐碎而浮躁的情绪,“咔嚓”一声,就折断在这里。最后,在一阵清风里,逐渐平静下来,推开自己的家门:桃花正在回廊九曲中落下,蜜蜂在庭院的天井闪了细腰,晾着的衣裳散发着洞庭湖水梅雨季节的潮湿;小荷已露了尖尖角,白浪煮着新茶,鱼虾寻觅自己的爱情;风款款吹开一扇雕花窗:一只只蜻蜓正甜蜜地飞舞在晚霞里,那湖中的水草开始疯长,那杨柳岸的晓风明月起舞弄清影,芭蕉树的阴影下几个骑马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淡出在客舍青青的黄昏中……
我俨然是在梦里,看见那《奔腾不息的蓝墨水》,正在《幸福的流放》《生命的呐喊》。《回忆》《在湘西的边缘》,《居高临下的山民》《卸掉行李》,《酒话》《惆怅湖南》。《没有童谣的时代》,《愤怒的洞庭》《突围》《流浪的花朵》。《桃花谢后》,《油菜花黄》。《蓄长辫的女孩》《开春》《怀念昌耀》。《最后的花》《凝视母亲》。《爱情就要到来》,《遥遥的路》《回报》《最后的巢》……
春天的夜晚,一轮斜月孤明,唐人绝句中的小径刚被流萤流满。春天绿肥红也丰盈。喜欢情绪也浓,香气很淡的日子,久远而宁静。至于空白的部分,那不是留白,可能是一场正下着的春雪?开得正好的梨花?一片空气?一本书的名字——《春天是件陶瓷》。
周碧华的文字如此普通地激烈着我,读完,写完,觉得胸中一宽,心间一暖,神情也闲下来,一如欣赏那“青—花—瓷”。
读完先生的作品,我必须面朝洞庭,虔诚迎接春天的到来。因为,《春天是件瓷器》。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12-15 18:34:37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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