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天开满了紫荆花，风也带着淡淡的花香。

我在人头攒涌中看见了一张脸，周围的人面都向两边退去，那张脸仍定在那里，近了，近了，我认得这样的一双眼睛，长长的睫毛，棕色的眼珠子，看你时象是在深情地款款诉说，我也有这么的一双眼睛，我的家族都是这一类会说话的眼睛。

“你在这里啊，辉哥哥。”

“你也来到这里啊，叶子。”

似是昨日才相聚，其实已有十年没见面了，日月如梭，“嗖”地一下穿过了时光隧道。

“辉哥哥，带我去上学吧。”

“不行，老师不给的。”

“你不带我去，以后我不理你了。”小女孩嘟起了嘴，用眼角斜着他。

那是我，十年前的我，再见面时，我高一，他高三。秋天的校园沉浸在紫荆花的海洋中，我们都沾了一身的花香。

我见到了我的堂姑姑，他的母亲，岁月似乎没在这个养尊处优的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那双眼睛依然能穿透人的躯体，触及你内心的深处，她说：“叶子，你有出息啦，咱村就你一个进了这个重点高中，你等于一只脚迈进了大学的门槛，要多努力啊。”她甜甜的声音如这秋日暖暖的阳光，晒去一身的霉气，一种母亲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

总在那排紫荆花下与他不期而遇，他眼里闪动的光点燃了我，湖水映出我飞红了的脸，波光粼粼，我有些恍惚，枝头的紫荆花正熊熊燃烧着，一只手拔动着我的心弦，正在心底低低呤唱着一曲亘古不变之歌。

一张大学通知书召唤着他，或许以后我们将分道扬镳，或许千年亘古不变之歌从此断了弦，秋雨密密麻麻地编织着一张忧伤之网，莫名地罩住了我，一个人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他的身影竟在视线的最远处出现，一个黑点，就算远到只能见到一个黑点我也能认出他，我们无语地进了一家咖啡厅，胡乱地叫了杯咖啡，不停地搅拌着，不知从何说起。

“辉哥哥，等我长大了，我要做你老婆。”

“真的？”

“你会娶我吗？”

“我会的。”小男孩一脸的认真。

想到这，我哑然失笑，谁还会记得这么一个承诺，谁会对一个八岁男孩的承诺认真呢？

突然停了电，仿佛卷进一个黑色的旋涡，只有我与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特别地亮，心如做过山车般的慌乱，一只手停在了我的脸上，暖暖的，我努力地把脸帖紧那只手，听到他心的低语，灯突然亮了起来，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他慌乱地收回了手，猛然醒悟：我们是近亲。

没有他的日子，我常带着那旋涡中的乱梦在紫荆花下徘徊，想他的一颦一笑，他的信如飘落的花瓣般纷至沓来，带着绵绵的思念，我把思念捻成一条绵长的丝，如春蚕般轻轻吞出，化成一行行的情诗。

我们自栩为本世纪最动人的情诗终于在这个寒假曝光了，在双方父母眼光的逼视下，它们成了一个个左躲右闪的小偷，堂姑姑的眼光犀利得象一把剑，直插入我的心，我不敢抬头，他们不停地用最尖锐的语言数落着我们，直刺得我鲜血淋漓，我们月光般的爱情被他们践踏得龌龊不堪。

地球这么大，难道就没有我们爱情容身之地吗？

在ｎ市，人汹涌着，没有人认识我们，自由得可以飞，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小房，他仍然上他的大学，我很快找了份服务生的工作，日子如水晶球般晶莹多彩，想不到这么容易就可以梦想成真了，我有种睡在云端的感觉，不踏实。

这个下午，阳光飞溅得如刀刃上的光，刺得我的眼睛好痛，我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步地上楼，心莫名地空荡荡，被掏空了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一脚踩空，从半空中跌下来，门竟是开着的，赫然站着双方的父母，还有他，我象一只跌进猎人陷井的野兽，乖乖就擒，回头再望一望他，他低着头，一声不响。风呼呼地在小屋里流窜，我一步一回头，他还是没敢再看我一眼。

再回到学校，已是曲终人散，昔日的同窗好友都已上了大学，我在最后冲刺中跑离了跑道，成了掉队的逃兵，秋天的风已有丝丝凉意，没有他的秋天是如些的落寞，橙色的街灯照着我独行的身影，时而拉长，时而缩短，我的爱情也如这身影一样，任人揉搓，半点不由我啊。收到他的来信，只有廖廖数字：我们爱在不该爱的季节，错了……错了……

我泪如雨下，黑暗中，我听见紫荆花从枝头飘落的声音。

高考放榜，我上了ｎ大，我约他，他来了，还在那排紫荆花下，他的目光躲躲闪闪，不敢看我。

“现在我们到了可以相爱的季节，你不高兴吗？”

“可是我好累，我们是近亲，你放过我吧。‘

我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直沉到了冰冷的湖底，从末感到如此地孤单，没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我握着刀剑的手，无力地松开，一阵狂风袭来，大片大片的紫荆花被撒将下来，纷纷扬扬，好大一场花雨。

紫荆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多少年过去了，我已为人妻，为人母，若有缘再见，我想，我再出认不出那双眼睛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