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滩纪事之三
中篇蜕变
一
吴艳梅原本希望到范思柱的皮革公司里做一名女工,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让她做他的家庭保姆。这一切好像是老天有意安排的,吴艳梅来得正是时候,眼下范思柱最需要的正是一个像她这样的保姆。
在内蒙古期间,范思柱曾经与一个皮货商的女儿结过婚,生有一个先天弱智的女儿。后来因为感情不和他与妻子离了婚。为了排遣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他只身回到了盐碱滩,将女儿留在了她母亲的身边。然而就在半年前,他的前妻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头部受伤,从此变成了一个人事不知的植物人,于是他便把自己的女儿接到了身边。
女儿范玲玲已经十二岁了,但是她的智力却依然停留在学龄前的水平,这是范思柱的一块心病。在女儿的身上,范思柱有着一种莫名的负罪感,他愿意终生终日守护在女儿的身边,但是繁忙的工作令他实在无暇照料自己的女儿。开始,他让他的女秘书霍兰兰照顾他的女儿。霍兰兰是两年前分配来的大学生,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在接人待物方面表现得尤为出色,但她毕竟没有做过母亲,没过多久便耍起了小性子,惹得女儿死活不让她服侍。这一下可让范思柱犯了难。他既感到漠然,又有些彷徨。他期盼给女儿找一个既温柔体贴又精明强干的好保姆,但是他又到哪里去找这样完美的人选呢?恰在这种时候吴艳梅出现了,这无疑为他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
当吴艳梅听说要做范思柱的家庭保姆的时候,她开始有些犹豫不定。这倒不是因为她对保姆工作不称心,也不是因为她的能力不能胜任这项工作,恰恰相反,家庭保姆在她看来根本就不成其为工作,那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跟在自己家里操持家务并没有什么不同。所不同的只是在家里操持家务是没有报酬的,而在这里所做的一切却是有偿的。现在她最大的顾虑是社会舆论。一个有夫之妇常年生活在一个单身汉的家里,外人会怎么评说?自己的家人又会怎么想?这不能不成为她思想上的一大负担。但是当范思柱向她开出月薪2000元的价码的时候,她先前的一切顾虑就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她知道,在这样一个职工收入并不怎么高的小县城里,月薪2000元就意味她一个人的工资收入可以折抵3个女工的工资之和!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去她娘的,只要自己行得正走得直,哪还管得了别人说三道四,谁若是闲着没事乱嚼舌根子,那就任他嚼去吧!
吴艳梅的到来令范思柱感到欣喜若狂,他暗自庆幸自己的顺利。是啊,老天作美,自从他回到盐碱滩上以后,他的一切都是一帆风顺的。事业上的发达,生活上的顺利,女儿出人意料地回到他的身边,现在老天又有意把他的意中人给他送了过来,圆了他少年时代的梦。这怎能不令人欣喜若狂呢?这一切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属于他的东西早晚是他的。从吴艳梅答应留下来的那一刻起,范思柱的内心里就已经确信吴艳梅终究是他的了。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从来没有间断过女人,但是真正令他魂牵梦萦的却还是他少年时代的意中人。女儿需要一个温柔体贴的母亲,他则需要一个精明强干的妻子,在他所遇到过的女人当中,只有吴艳梅才具备这样完美的组合。他需要这样的女人,他绝对不能放过这个女人。但他也深知,若想征服像吴艳梅这样的有夫之妇并非易事,他不仅需要她的身,更重要的是要得到她的心。他知道这样的女人缺少什么,需要什么,而这一切正是他所能够满足的。对付这样的女人需要有耐心,用温火,慢慢地来,不能操之过急,否则就会重蹈他少年时代向她求爱失败的覆辙。不过有一点令他深信不疑,吴艳梅早晚有一天是他的,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她的一切原本就应该属于他。
当吴艳梅步入范思柱家那豪华的欧式小别墅时,她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富有,什么叫显赫。鸟语花香的庭院,富丽堂皇的厅堂,高档的家具,珍贵的摆设,豪华的装饰,和谐的布局……这一切令她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哪里会是人世间?分明就是神仙的生活。她感到新奇,感到震惊,感到不可思议。面前这位衣冠楚楚的大人物,难道果真就是二十多年前曾经冒失地向她求爱的那个愣头愣脑的野小子吗?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思绪,可怎么也不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想想自家那濒临倒闭的土坯小屋,想想自己顶着严寒酷暑拚死拚活地在街头卖鱼的情景,想想自己平生的遭际和忍受的一切屈辱,她的心头蓦然升腾起一股悲凉的情绪。她感到愤懑,感到懊恼,感到不平。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在同一个天宇下和同样的社会群落里生活着的人们,生活的差异竟然会如此巨大啊!思绪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她想到了过去,也想到了未来,既想到了不幸,也想到了失意。直到范思柱与她说话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怎么样,还算可以吧?”范思柱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意,但是他的眼里却分明闪动着十二分的得意。
吴艳梅迅速恢复了原有的常态,以艳羡的口吻笑着说:“真是羡慕你呀,羡慕得我都不想活了。”
范思柱知道吴艳梅说的不过是笑谈,但他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哪能啊。若是连你这样的人都不想活了的话,那天底下的笨女人和丑女人还不都得死绝了哇!”
他的应答很敏捷,很含蓄,既夸赞了吴艳梅的聪明漂亮,又落不下阿谀奉承之嫌。吴艳梅听了十分受用,刚会儿淤积在心中的那些不快情绪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她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家伙真是了不得,难怪他发了大财啊。
就这样,吴艳梅在范思柱的家里住了下来,她成了他的家庭一员。从此,小县城里又多了一位精明漂亮的家庭保姆。
二
城市生活对于土生土长的吴艳梅来说,一切都是全新的。全自动洗衣机,天然气燃气灶,家庭影院,太阳能热水器,空调,电脑,红地毯,健身器……一切她都得从头学起,但是聪明的吴艳梅很快便适应了这一切。保姆工作无非就是接送孩子上学、上街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等等家务琐事。吴艳梅原本就是勤快惯了的人,干这些家务活在她看来,与其说是工作,勿宁说是享受。她既感到充实,又感到满足。在这样的家庭中当保姆真是一件幸事,是她今生今世的福份。
有限的家务活用不了多长时间便干完了,她的大部分时间是用来照看范思柱的女儿玲玲。玲玲已经到了上初中的年龄,但是到目前为止,她依然坚守着小学一年级的阵地。在这块阵地上她已经踏步走了多少年,甚至连她的父亲也说不清了。玲玲的上学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有时候去有时候不去,去与不去一切听凭她的自愿,反正学校里早已不再把她当作本校的一名学生了。
玲玲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度过的,这为吴艳梅提供了一个绝好的履行保姆职责的机会。她知道,玲玲是范思柱的一块心病,是他的心头肉,只要服侍好了玲玲,范思柱是不会亏待她的。她把玲玲想象成自己的女儿杨丹,每日每夜地守护在她的身边,施以母爱,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呵护,天长日久,她竟真的把玲玲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玲玲也越来越离不开她了。她发现玲玲并不死笨,在某些方面也有自己的特长。玲玲喜欢画画,她就尽心尽力地教她,没过多久,玲玲的画技就有了很大的长进,画出来的小鸡小鸟就跟真的似的。当吴艳梅把玲玲的“佳作”拿给范思柱看的时候,范思柱乐得喜出望外,当即决定聘请一个美术教师来教她。
范思柱对吴艳梅的出色表现十分满意,有吴艳梅守护在他女儿的身边他感到放心。
吴艳梅来了以后,范思柱便搬到他的公司里去住了。这其中的缘由吴艳梅看得一清二楚:一是为了避嫌,二是为了方便他与霍兰兰的来往。霍兰兰那个小妖精,表面上看去倒是挺清纯的,但骨子里头却隐藏着一万个心眼子。她早就在打范思柱的主意,但她能否成为范思柱的妻子,吴艳梅还没有看出任何眉目。
范思柱的公司离他的小别墅并不太远,相隔不过几华里的路程,驾车用不了几分钟便到了。尽管他的工作很忙,但他每天照例要回家来看看,既是为了看一下他的女儿,也是为了看一下他少年时代的意中人。有时候他自己来,有时候也会带了霍兰兰来。
每次来,霍兰兰总是摆出一副当家主事的派头,颐指气使地对她发号使令,就像她已经十拿九稳地坐上了女主人的宝座似的。对此,吴艳梅感到十分不满。说实在的,她从心眼里讨厌这个自作多情的傻姑娘。在这方面,她有自己的小算盘。
保姆的收入对于她来说,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这样下来也许用不了几年,她就可以在城里买一套商品楼房,她的一家人就可以享受与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了。女儿可以在城里上学,丈夫可以在城里开一个海产门市,自己则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当她的保姆。即便玲玲大了不再需要保姆了,她还可以到范思柱的公司里去上班,凭着她的本事和能力,当个总经理也绰绰有余。也许真有那么一天,范思柱会让她坐上总经理的宝座。但是,如果霍兰兰成了这个家的家庭主妇,那么一切情况就不同了。这个小娼妇是绝对不会允许像她这样的人长期留在范思柱身边的,她会想尽千方百计将她逐出这个家门,那么她的一切希望就会变成虚幻的泡影。
对霍兰兰的做派,吴艳梅早已经忍无可忍了。长期以来,她之所以忍气吞声地服从她,完全是为了照顾范思柱的面子。终于有一天,她与霍兰兰争吵起来。她将霍兰兰骂了个狗头喷血。霍兰兰满面羞惭,当即哭着脸逃离了家门,从此再也没敢到这个家里来。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豁出去了。她是来打工的,可不是来受气的。范思柱要是解雇她,她就立马走人,看他的孩子谁来管!然而事过之后,范思柱非但没有解雇她,反而安慰她说:“你骂她干什么?你应该煽她的耳光。在这个家里,只有你一个人说了算。”
他的一番话说得吴艳梅心里热乎乎的,但是她的嘴上依然不饶人。她言辞刻薄地说:“我哪里敢呐。人家是你的小情妇,背靠大树好乘凉。我若是得罪了她,还不得立马背起铺盖卷儿滚蛋呀!到那时,我到哪里去攀你这样的高门楼啊。”
没想到,她的一番讥言讽语倒把范思柱逗乐了。他笑嘻嘻地打趣道:“好你个灵牙利齿的吴艳梅,嘴茬子竟然还是那么厉害啊。幸亏当初你没有嫁给我,若不然我还不得受你一辈子的窝囊气呀……”
他的话里分明有话,吴艳梅来不及细想,反唇相讥道:“你想的倒是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完,她自顾自地大笑起来。
旧事重提,分明揭了范思柱旧日的伤疤。话一出口,吴艳梅又感到后悔了。这句话说得太过分了,可让范思柱怎么下台呢?然而范思柱非但没有感到难堪,反而越发提起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他把自己的嘴凑到吴艳梅的耳边,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气说:“天底下果真就有吃到天鹅肉的癞蛤蟆,你不想见识一下么?”
这一下轮到吴艳梅哑口无言了。她明白范思柱说这句话的分量,那是明确无误地告诉她,他并不甘心他少年时代的失败,他终有一天会让那过去的一切变成现实。这一切充分表明范思柱仍然爱着她,他压根儿就没有娶霍兰兰为妻的念头,他的一门心思仍然在自己的身上,对自己他依然是旧情难忘。关于这一点,她早已经有所预感了。
有一次,她正在家里给玲玲辅导功课,范思柱喝得醉醺醺地回来,躺在席梦思床上望着她,自言自语地说:“你若是玲玲的亲妈该有多好哇!”当时她的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后来转念一想,他的这句话分明是从他女儿的角度说的,也许是触景生情的缘故吧,所以便没有往更深处考虑。
还有一次,她与范思柱在家里闲谈,说起了自己的家事,自己的丈夫。谁知当她说起丈夫杨天立的时候,范思柱竟然板着面孔冷冰冰地说:“你的丈夫真是一个无能之辈。连自己的老婆都养活不了,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丈夫。”当时她不服,与他争辩得面红耳赤。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不是空穴来风。那分明是他有意识的试探,有目的的调拨。想到这些,她就不免感到慌恐,感到担心,感到不安。她觉得像她这样一个人,长期生活在一个单身汉的家里,终久不是一个长久之计,但是她又不愿意放弃眼前的这一切。她不愿意放弃她的追求,她的希冀,她的渴望。放弃就意味着她一切希望的落空,就意味着她重新回到她的小土坯屋里去,重新遭受世人的冷眼、歧视和凌辱。每当想起这些,她就感到不寒而栗。
三
女人对于穿着打扮有着一种天生的嗜好,特别是对于那些漂亮的女人,就更是一种上天的赐与。吴艳梅喜爱时装,喜爱化装品,喜爱各式各样的金银手饰。这些物品对于过去的她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现在范思柱都能够满足她。
范思柱喜欢女人,更喜欢像吴艳梅这种风姿绰约的女人。在他看来,漂亮女人之与他的宝马车、豪华别墅没有什么两样。这是体面的象征,也是尊贵的象征。在这方面,他舍得做任何投资。
吴艳梅真是一个天生尤物,她风姿过人,什么样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都显得那么合体,那么新颖,那么光艳照人,她天生就是一个标准的时装模特。虽说她已经过了三十岁的年龄,但是她的风韵绝不亚于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这就不能不令他为之心动。
有人说,年近四十的男人最容易怀旧,最容易移情别恋,这一点在范思柱身上得到了最充分的验证。少年时代的范思柱所经受的苦难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曾经被狠心的亲生父母所抛弃,他曾经追随善良的养母四处要饭,他曾经遭受过继父的白眼和谩骂,在继父和养母死后,他又因为伯父一家人的驱逐而被迫离开了家园。正因为如此,他对爱的追求才那样执著,那样强烈,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他就越想得到,越是失去的东西他就越想把它找回来。
少年时代的吴艳梅是那样清纯,那样靓丽,那样风姿迷人。二十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吴艳梅,造成他与妻子离婚的根源是吴艳梅,令他重新回到盐碱滩上来的也是吴艳梅。他一直在寻找吴艳梅的下落。可巧那天在小镇上他遇到了她,可巧老天又主动把她送进了他的家门。这是命运的造化,是上帝的恩赐,是真主的垂爱。所以他绝对不能放过吴艳梅,绝对不能让他口中的羔羊从他的身边溜走。他挖空心思,几乎使出了他的一切手段。
那天,范思柱亲自安排公司里最好的技师,特意为吴艳梅加工了一套翡翠绿色皮衣。高档的面料,精细的做工,新颖的款式,淡雅的色彩,处处体现着制作者独到的匠心。吴艳梅穿在身上,她的周身立时散发出了靓丽的光彩,就连范思柱也被眼前这神奇的一幕惊呆了。站在他公司展销大厅里的,已不再是先前那个有些土气的保姆,分明就是刚刚出水的凌波仙子,玉水芙蓉。她的高雅、飘逸、洒脱、妩媚,比之大明星宋美丽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宋美丽如若站在她的面前,定然会自惭形秽,黯然失色。
范思柱灵机一动,命令他的摄像师快速摄下了这一难得的镜头。
时隔不久,吴艳梅在省电视台的广告节目里发现了她美丽的倩影,而广告里所宣传的正是范思柱公司里的产品。
至此,吴艳梅才幡然醒悟,原来范思柱竟然瞒着她,让她做了一次宋美丽的替身。这一下可让她抓住了他的把柄。她顿时乐得手舞足蹈。啊哈,好你个范思柱,竟然跟我玩儿这一手。这一回姑奶奶非要让你好好吐一下血不可。她按兵不动,静等着范思柱的到来。
范思柱回来的时候,吴艳梅正在沙发里打毛衣。她板着脸,冷冰冰地说:“哟,大老板怎么到现在才回来?莫不是跟宋美丽私会去了吧?”
范思柱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一切。他故意跟她打哑谜,装腔做势地说:“宋美丽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啊?”
吴艳梅忽地站了起来,摆出气势汹汹的样子说:“你少跟我来这一套!电视上都登出来了,你还跟我装蒜!”
范思柱依然装聋作哑,他满脸带着疑惑的表情,笑嘻嘻地说:“电视上登的是宋美丽,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莫非她是你的亲戚?”
吴艳梅顿时火了,把毛衣一下子抡到他的身上,带着哭腔说:“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拿我吴艳梅当猴儿耍啊!”
一见吴艳梅真的动了气,范思柱便一本正经起来。他拿出一张面额五万元的现金支票,说:“我是跟你闹着玩的。原想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你会生这么大的气。喏,这是你的劳动报酬。从今往后你就不是吴艳梅了,而是大名鼎鼎的宋美丽了。”
这一切正中吴艳梅的下怀,她立刻转怒为喜,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支票,贪婪地观看着上面的数字。一见支票上那巨大的款额,她的心不由地颤抖了。
从那以后,吴艳梅越发地注重打扮自己,对范思柱给予她的任何馈赠,她一概来之不拒。她了解宋美丽做一次电视广告的实际价值,范思柱给予她的与他实际得到的相比,那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她得到的还应该更多更多。
四
炎热的夏季,暴雨接连不断。吴艳梅家那老朽的房屋倒塌了,幸好没有伤到人。这完全打乱了吴艳梅原有的计划。她原以为她家的土坯房还可以再支撑几年,那样她就可以积攒起足够的钱在县城里买一套商品楼房。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在家盖房已经成了她的当务之急。
既然必须盖房,那么就应当盖全村最好的,最好是超过本村杨占元家的那种小洋楼。那样才显得恢弘,才显得气派,全村才没有人敢欺负你。但是眼下她又确实没有那个能力。没有钱不要紧,她可以向范思柱去借,范思柱是不会不借给她的。现在漫说是向他借几十万块钱,你就是向他要一座金山他也会给你的,只要你舍得付出代价。不过现在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往后她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办法。
她的判断一点儿也没有错。她的话一出口,范思柱便痛快地答应道:“这件事你就甭管了,一切有我呢。”当即安排了施工队。没出两个月,一座气势恢弘的小洋楼在她的家乡落成了。
搬家那一天,吴艳梅打扮得如同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乘坐范思柱的宝马车来到了她的新宅。
望着属于自己的小洋楼,吴艳梅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她感到舒心,感到快慰,感到扬眉吐气。狗娘养的杨占元,姑奶奶倒要让你看看,到底是你的权大还是我的腰粗!
满院子都是贺喜的人。人们三五成群,来来往往,闹哄哄地打逗着,说笑着,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吴艳梅忙忙碌碌地应酬着一切,而丈夫杨天立却始终打不起精神。他穿着吴艳梅为他买的新式西服,瑟缩着身子,俨然就是一个瘪三。
一见他那副委琐不堪的样子,吴艳梅的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上不得台盘的狗东西!就像老娘在外面给你做了丢人现眼的事似的。若是没有老娘,你还不得睡到荒洼野地里去啊。倒是女儿杨丹给她壮脸,她乐颠颠地跑了来,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好妈妈……好妈妈……”地叫个不停。
料理完了家事,她即刻赶往县城。在路过小镇的时候,她没有忘记到鱼市上去看看。她让司机小于开着宝马车,直接来到谭秀妮的地摊前。
黑姑娘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一见珠光宝气的吴艳梅,她一下子怔住了。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吴艳梅会以这样的打扮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黑脸立刻扭曲得变了形,看上去越发丑陋了。吴艳梅用灼灼的目光逼视着她,窘得她连忙低下了头。
吴艳梅偏要买她的鱼。谭秀妮颤抖着手把鱼称好,然后递给她。吴艳梅接过鱼,随手抛下了河坝。
原先卖鱼的同行们,纷纷过来与她搭讪。她高傲地仰着头,没有搭理她们。
坐在飞速行驶的宝马车里,吴艳梅的心情快慰到了极点。她感到兴奋,感到满足,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望着公路两旁郁郁葱葱的庄稼地,她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人啊,真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怪物。当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无论你的品行多么高尚,多么循规蹈矩,你总会被人歧视,受人冷落,遭人欺辱;可是你一旦有了钱,不管那钱来自哪里,来得有多么卑鄙下作,人们也会高看你一眼,竭尽全力地巴结你。由此看来,钱可真是个好东西,人不能没有钱。没有钱,人就没有一切。
五
经过这段时间的城市生活,吴艳梅看到了许多过去她不曾看到过的东西,也想了许多过去她不曾想过的问题。她发现自己变了,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吴艳梅了。她对生活的渴求已经超出了她任何时候的想象。她不再顾忌别人的说三道四,常常与范思柱一同外出,下酒馆,遛马路,逛商店,俨然就是一家人。而范思柱对她的爱恋也表现得越来越直率,越来越露骨了。
范思柱是真心喜欢吴艳梅,他对吴艳梅的爱已经达到了疯狂的程度。有时他从外面喝了酒回来,会叫一声“亲爱的小乖乖”,然后不顾一切地抱住她,亲她的脸,吻她的嘴,抚摸她的身,吴艳梅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他是她的恩人,她的债主,她的保护神,她没有理由拒绝他的爱抚。在她看来,这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游戏罢了,何必太认真呢?但是她始终克制着自己,不让范思柱对自己的下身有任何的接触。她知道,那是她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她身上最宝贵的财富,是她的唯一,她不会让他轻易地得到它。这对于yu火中烧的范思柱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灾难。
有一次,范思柱怨声怨气地对她说:“吴艳梅,你的心可真够狠的。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的钱,可是你至今还没有给我一星半点儿。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难道非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成吗?”
吴艳梅知道他的怨气来自何处,便想试探他一下,一本正经地说:“我要那破星星、臭月亮有什么用!你若是真有那份孝心,就干脆把你公司的大权交给我,我保险干得比你一点儿也不差!”
听了她的话,范思柱顿时来了兴致。他趁虚而入,说道:“你的胃口可真够大的,竟然打我公司的主意。你想要我的公司并不难,只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必须嫁给我。”
吴艳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立刻改用戏谑的口气说:“你想连本带利一起收哇!那样一来,你既保住了自己的公司,又收回了我这么一个大活人。这样赔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她的话说得很流利,很妩媚,很有调逗性,越发撩拨起范思柱的情欲。他在心里暗暗地赞叹:这个女人太精明了,太难对付了。我的身边就是需要一个这样的女人。他饥渴难耐,发狠地说道:“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告诉你,你可别把我逼急了,不然我可要动硬的了。”
他的话软中透硬,分明带有强迫的味道,但是好强的吴艳梅寸步不让:“你动硬的又能怎么样!难道还敢强j*我不成?”
她的这句话原本说得有些冒失,这进一步刺激了范思柱心中的yu火。他变得急不可耐了,猛然抓住她的肩头,虎视眈眈地对她说:“你以为我不敢吗?”他的眼里喷射着吓人的火焰。
面对此情此景,吴艳梅已经预感到他要来真的了,顿时神色大变,结结巴巴地说:“你可不要胡来,别、别、别……你可千万别……”
范思柱已经等不及了。如同一个发情的猛兽,他一把将吴艳梅摁到了床上,疯狂地撕扯起她的衣服。他的力量是那样强大,令吴艳梅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吴艳梅把两眼一闭,任由他宰割。她说不清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他要拿就让她拿去吧,反正早晚有一天她是要给他的。这次给了他,他们之间的债也就两清了。
然而,就在吴艳梅赤身luo体地出现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刻,范思柱克制住了自己。他要的不是这样一个吴艳梅,他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吴艳梅。他不能强迫她,不能伤了她的自尊心,他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把她的一切交给他。恼怒,羞愧,怨愤,各种复杂的情绪与时俱来,深深地攫住了他的心。他像一只暴怒的狮子,疯狂地冲出了家门。
吴艳梅安全了,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掀起了狂涛巨浪。本来她已经决定把她的一切给他了,没想到这个没用的东西竟然在最后关键的时刻抛弃了她,这让她顿时感到自己遭受了莫大的羞辱,莫大的冷落。范思柱分明是在耍弄她,拿她寻开心,而自己在那一刻竟然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这让他往后会怎么看待她呢?他会不会把她看成是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想起这些,她的心里七上八下,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感到伤心,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前景渺茫。她感到失落,感到慌恐,感到茫然不知所措。完了,她的一切都完了,从今往后范思柱不会再对她好了,她的一切希望都变成了泡影。她恨范思柱,恨这个无情无义的强j*犯,恨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她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狂怒的叫喊:“范思柱,你这头蠢猪!你根本就不配做男人!”
六
从那以后,范思柱回家来的次数明显地减少了。即便来了也不过是三言五语,态度冷冰冰的,这使吴艳梅的心里感到说不出的委屈。她知道,范思柱已经不再喜欢她了,她很快就得离开这个家门,很快就得回到她那荒无人烟的家乡去,去种她的地,去卖她的鱼,去经受同行们的冷眼冷语和讥笑挖苦……想到这些,她的心都要碎了。
果然,时隔不久,范思柱来告诉她,他很快就要和霍兰兰结婚了。他们的新房就安在这个家里。
吴艳梅听了大吃一惊。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听觉。什么?范思柱要娶霍兰兰为妻?那个小妖精怎么配做范思柱的妻子?她要求范思柱把他的话再说一遍。
范思柱板着面孔,向她重复了他刚才说过的话。这一次她听清了,千真万确,范思柱就要和霍兰兰结婚了,她的死敌不日就要搬到这个家里来,做这个家的家庭主妇了。她无可奈何,灰心,失望,嫉妒,恼火,各种情绪一起向她袭来,她就要哭出来了。
她忧心忡忡地问:“这么说,你要赶我走?”
范思柱依然板着面孔,态度冷淡地说:“不,不是这样。我要你继续留在这个家里,好好照顾玲玲和霍兰兰。霍兰兰不会做饭,不会洗衣,不会照顾孩子,不会……”
“不!”没等范思柱说完,吴艳梅就失声大叫起来,“不是这样。你不能娶霍兰兰为妻。霍兰兰不配做你的妻子,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你的钱。你也根本不爱她,你爱的是我。我要嫁给你,我要做你的妻子。我生生死死都是你的人,我要伺候你一辈子……”
她的这些话是在情急之下说出来的,语无伦次。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说出这些话的后果是什么。她只是在说,不停地说……
范思柱似乎没有听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进一步追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你不会后悔?”
吴艳梅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不后悔。”事已至此,已容不得她有丝毫的犹豫。她豁出去了。
范思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女人终归是女人,再精明的猎物也逃不过我这样高明的猎手。他成功了。
范思柱一把将他心爱的人揽在怀里,说道:“我答应你。我一切都听你的。”
吴艳梅伏在他的怀里,低声地啜泣起来。她知道,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往后,她将要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七
世界上最惨痛的事情莫过于拆散一个美好的家庭。与丈夫杨天立的离异,使吴艳梅真正体验到了生离死别的滋味。那是她一生当中最为惨痛的一幕,最令人刻骨铭心的一幕。
在答应了范思柱以后,吴艳梅回了一趟家,把自己的一切都向丈夫摊了牌。她心里感到很难受,向丈夫解释道:“我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呀!”
杨天立沉默了。过了好半天,他才自言自语地说:“我知道终究会有这一天的,终究会有这一天的。”此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吴艳梅发现,他的浑身在剧烈地颤抖。
吴艳梅拿出一张现金支票,递到他的手里说:“家里的东西我什么也不要。这二十万块钱是给你的,你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妻子。孩子让我带走,我要带她到城里去上学。”
杨天立震怒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撕烂了手中的支票,气势汹汹地向她吼道:“吴艳梅,你太霸道了!你以为钱就可以决定一切吗!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肆意妄为吗!你错了。我杨天立再无能,也不会拿自己的老婆做交易,也不会出卖自己的老婆!收回你的臭钱吧!”他把支票的残骸一股脑地抛到吴艳梅的脸上,扬场而去。
吴艳梅颓然坐在脚地上,伤心地流下了眼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她既然答应了范思柱,就已经是范思柱的人了。她不能背信弃义,做任何对不起范思柱的事。
吴艳梅的大脑里一直昏昏沉沉,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她说不清自己在地上伏了有多久,也记不得自己哭了有多长时间。此时,她的大脑里已经没有时空的概念了。
不知什么时候,杨天立回来了。他拉起了她,把她扶到了他的床上。他显得异乎寻常地平静,看来他已经想通了。
杨天立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对她说:“人各有志,你要走我不拦你。但是孩子的事,我们需要征求她本人的意见。孩子已经长大了,她应该有自己的志向和选择,我们谁也没有权力干涉她的自由。”
他的话说得娓娓动听,说得吴艳梅心服口服。丈夫,这才是她真正的丈夫。他深明大义,知识渊博,多才多艺,她应该为有这样的丈夫感到自豪。然而她却很快就要失去他了,这不能不令她感到痛心。她忽然觉得,在她得到她所渴望的金钱和财富的同时,她却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最美好的东西,那就是杨天立对她的爱。那是一种纯真的爱,无私的爱,至高无上的爱。这种爱是天底下任何东西都无法比拟,无法替代的。
女儿杨丹放学回来,她紧紧地搂着女儿,亲吻着她那稚气未脱的小脸,用尽量柔和、平缓的语调,把自己的一切如实地告诉了她。她希望女儿能够理解她,爱她,跟着她走。没想到,女儿在听完她的话后,猛然挣脱了她的身子。她的眼里闪着惊愕、疑惑和游移不定的光,如同面对着一个陌生的路人。过了好半天,她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号:“你不是我妈。你是一个坏女人。我恨死你!”,然后疯了似的跑进她奶奶的房间,伏在奶奶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紧接着,房间里传来婆婆愤怒的咆哮声:“让她走,让她走。让这个不要脸的骚货走!让她赶快离开这个家,永远别进这个家门……”
吴艳梅的心里如同刀割一般。她知道女儿是不会跟她走了,她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丈夫,又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她的一切都失去了,她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按照她原来的打算,她本想在家里多待上几天,那样一来,她就可以多履行几天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和作为儿媳的关爱。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已不可能了。在这个家里,她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她一刻也不能再待下去了,因为这个家已经不属于她。
她恋恋不舍地走出家门。这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号,女儿从屋里冲了出来。她紧紧地搂着妈妈的腰身,凄惨地哭喊道:“妈妈你别走,你不能走哇。你走了,谁来管我们呀!这个家里不能没有你,不能没有你啊!”
吴艳梅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酸楚,搂着女儿失声号啕起来。那一刻,她曾经产生过留下来的念头,但她最终还是把心一横,撇下了自己心爱的女儿和家中的一切,只身离开了这个家。她深信自己的雄心和才干,只要有了钱,她失去的一切都还会回来。
八
无论做什么事情,吴艳梅向来是说干就干,雷厉风行。从家里回来以后,她很快与杨天立办完了离婚手续,又很快与范思柱结了婚。
结婚庆典是隆重的,也是壮观的。各式各样的豪华轿车不下三十余辆,组成了一条声势浩大的长龙,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国使团也不过如此。参加婚庆的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有各大公司的财东富豪,有在各部门担任要职的政府官员,有报社和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各色人等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扑簌迷离的灯光,轻歌曼舞的彩女,精美丰富的肴馔,觥筹交错的杯盏……其铺张与排场,可以集天下豪华富贵之大成。这哪里是人世间?分明就是人间的天堂!
婚庆过后,范思柱带着他的新婚丽人游遍了各地的名胜古迹,名山大川。气势雄伟的天安门城楼,辉煌壮丽的万里长城,风光旖旎的海南岛,气候宜人的北戴河……所有这一切,在吴艳梅面前展现出了一个新的天地,新的世界,新的人生画卷。
吴艳梅眼界大开。她暗自庆幸自己的路走对了。她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不可能尽善尽美。有利就有弊,有得就有失。如果你什么东西都不想失去,那么你就什么东西也不会得到。现在她是什么都有了,灯红酒绿,花天酒地,这一切将会伴随她终生,她一生一世都享用不完。她还用担心什么呢?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她们的新婚chu夜是疯狂的。吴艳梅很佩服范思柱的床上功夫。她的新婚男人不愧是一个情场上的老手,在她身上他几乎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直把她调弄得发疯发狂发癲发痴。在她的前夫杨天立身上,吴艳梅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大的快乐和满足。
那一刻,范思柱趴在她那光滑圆润的玉体上,大力抽插着自己的命根子,恨不能将他体内的日月精华一股脑地注射到她的肚子里,在她的体内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感到焦渴,感到快意,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一种征服心爱女人的自豪感倏然袭上了他的心头。他一边疯狂地动作着,一边气喘嘘嘘地对她说:“你不是很想看一下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么?这下你总该看到了吧。”
此时的吴艳梅两眼紧闭,正自我陶醉在那令人快慰的激情中,她无暇顾忌她们先前说过的调情话,一边胡乱地答应着,一边颠狂地扭动着自己纤细的腰身。男人,这才是她真正的男人。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做她吴艳梅的男人。只有她吴艳梅才配拥有并享受这样的男人。这是她的男人,是她一个人的男人,任何女人都别想把他从自己的身边抢走。
事毕,吴艳梅满含春情,娇嗔地对他说:“我要你立刻把霍兰兰那个小娼妇给打发了。有她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范思柱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好好,我立刻解雇她。有你在我的身边,我还需要什么呢?”
吴艳梅得寸进尺,向他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我要到你的公司里去。咱们有过约定,只要我嫁给你,你就把你公司的大权交给我。你说话可要算数,不许耍赖。”
范思柱百依百顺,说道:“行行行,我说话绝对算数。我让你当我公司的总经理还不成吗?我做董事长,你做总经理。我永远在你的上面,男人始终压着女人。”他的话里既带有那样一丝认真,又分明包含着调情的味道。
吴艳梅的心里不觉涌起一阵狂喜。她一马跨在范思柱的身上,一边美滋滋地尖声浪叫着“我就要压在你的上面,我就要压在你的上面……”一边在他的身上疯狂地亲吻着。
她的激情再次点燃了范思柱心中的yu火,他猛然翻身把她按到了自己身下,肆意宣泄起来。他们的肢体紧紧地盘绞在一起,一个如蛟龙出海,一个似猛虎下山,左冲右闯,东奔西突,忽雷鸣闪电,忽巨浪排空。一时间高[chao]迭起,淫声阵阵,一浪猛过一浪。
此后,有好事者特意赋打油诗一首,赞曰:一对新夫妻,两个旧家伙;久旱逢甘霖,连雨带雹子。
九
时隔不久,吴艳梅在范思柱的公司里上了班。但是范思柱并没有让她坐上总经理的宝座,只是给她安排了一个工会主[xi]的职务,对此吴艳梅的心里极为不满。及至她对公司的情况有了一定的接触和了解之后,她才渐渐地想通了。可不是嘛,公司那么大的一个家业,几百号人等着吃饭呢,范思柱怎么可能把公司总经理的大权交给一个对公司业务一无所知的人呢?罢罢罢,工会主[xi]就工会主[xi]。工会主[xi]有什么不好?工会主[xi]可以与工人们打成一片嘛,可以了解工人们的心声,解决工人们的难题,维护工人们的合法权益嘛。没有工人就没有企业,没有企业就没有你范思柱,没有你范思柱我吴艳梅就不会到这个地方来。这样一想,她就觉得范思柱的安排真是一个明智之举,自己出任工会主[xi]这个职位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知道一个称职的工会主[xi]应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所以她走马上任之后没过多久,就开始不停地忙碌起来。有时候她会在车间里与工人们一起干活,为的是熟悉一下生产技术方面的要求和操作规程;有时候她会到工人们家里去做客,与他们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为的是了解一些工人们对公司经营管理的意见和看法,并沟通一下她与工人们之间的感情。刚开始的时候,工人们对她的老板娘身份比较敏感,说话时总是吞吞吐吐,遮遮掩掩,深怕有个闪失,及至后来发现老板娘说话办事果断干脆,又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才把那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与她无话不谈了。
经过与工人们的接触,吴艳梅发现许多工人的业务水平并不低。在生产管理和市场营销方面,他们常常能够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对公司内部存在的一些问题,他们往往体验得更为直接,更为透彻,而且还会不时地提出一些具有可操作性的意见或建议。每当这种时候,吴艳梅总是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然后呈报给她的丈夫范思柱。
对吴艳梅的所作所为,范思柱一般不会干预。他总是说:“你看着办吧。往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不着向我请示。”但是他的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我倒要看看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究竟会有多大的能量。
吴艳梅知道丈夫对她近来的表现比较满意,于是就越发大胆地放开了自己的手脚。这样用了不长时间,工人们都感到老板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把她当成了自己的贴心人,凡事总是先向她请示。很快,她在工人们心目中的威信确立起来。这使她越发感到信心十足。她常常在心里对自己说:什么事情都是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干出来的,既不是等来的,也不是靠来的,更不是要来的。我就不信等我把各项工作都干好了,你范思柱不会把公司总经理的大权交给我。
有一天,一个工人对她说,先前公司里曾经发生过一起生产安全事故。有个男工的右臂不慎被机器断掉了,落下了终生残废。当时公司已经承担了他的全部医疗费用,并给了他五万块钱的残疾补偿金,然后与他解除了劳动合同。这件事本来已经了结了,不料那个残疾工人的老婆不依不饶,非要公司再给她一笔钱不可。最近她经常跑到公司里来,寻死觅活地赖着不走。为此,他向吴艳梅请示,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吴艳梅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便问那工人:“这件事董事长知道吗?”
那工人回答:“当然知道,这件事是他亲自安排的。”
她又问:“董事长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那工人似乎觉得难以启齿,用手挠着头说:“董事长说,要是那个赖婆娘再来捣乱,就安排公司的保安人员把她打出去。”
吴艳梅的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她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能这样做呢?如果这样做,那就太不道义了。”于是,她决定到那个残疾工人家里去看一看。
那天,她亲自来到那个残疾工人的家中。谁知一进家门,她的心立刻被那悲凉的气氛攫住了。这哪里像是一个家呀!三间破旧的土坯房,里面空空荡荡,一件像样的家具也没有。三个年龄不大的孩子一见陌生人到来,惊恐地躲到了她们妈妈的身边,用胆怯的目光望着她。那个残疾工人见了她,更是慌恐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老实人。不过这家女主人倒是十分精明,她一边客气地与她寒暄着,一边忙忙碌碌地给她沏茶倒水。
吴艳梅太了解这样的家庭了。这个家庭与她过去的家庭太相似了。不过这个家比之她原来的那个家似乎还要困难。想到此,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倏然而生。面对眼前的境况,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女主人一直在观察吴艳梅的反映。她愁眉苦脸地对她说:“大妹子啊,你看看俺家这个样子,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就帮帮俺,救救俺一家人吧。”
听了她那悲凄的声音,吴艳梅的心里直感到发冷。这个家庭的一切勾起了她对过去许多往事的回忆,勾起了她的心病。她再也不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随即掏出两万块钱,递到女主人的手里说:“这些钱你先拿着,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说完转身要走。没想到,女主人拉着她的大女儿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用哀求的声音对她说:“大妹子啊,俺家大闺女啥活也能干,你就让她到你们公司里去打工吧。”
吴艳梅一看那女孩儿,比她的女儿杨丹大不了多少,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知道不符合国家规定的招工条件,便推辞道:“你的孩子年龄太小了,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女主人一听顿时急了,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襟说:“俺家大闺女啥活也能干,家里的活都是她干。她爸爸这个样子,怕是一辈子不能干活了,可让俺一家人怎么活呀……”说完,她失声痛哭起来。
吴艳梅被感动了,她仔细端详着那个女孩儿。女孩儿的身子骨虽然单薄了一些,但看上去倒也眉清目秀,若是在她的家里当保姆,倒是玲玲的一个绝好的玩伴。于是她拉起她们母女俩,用商量的口气说:“让她到我家里去当保姆,你们觉得合适么?”
残疾工人夫妇听了,激动得痛哭流啼。他们跪在地上,不停地给吴艳梅磕头。
回到公司以后,吴艳梅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详细地对范思柱说了一遍。她知道,这件事既牵扯到整个公司的利益,又牵扯到她和丈夫的家庭关系,事关重大,她不能不让她的丈夫知道。最后,她对自己的丈夫说:“公司要是不能出这笔钱的话,那么就从我的工资里扣好了。”她的这句话说得有点蠢,但是面对满脸愠怒的范思柱,她又不得不这样说。
听了吴艳梅的话,范思柱既感到气愤,又感到无可奈何。在这个公司里他可以对任何人发号施令,可以随心所欲地发泄自己的愤怒和不快,但是对于吴艳梅他却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她太了解吴艳梅的个性了,她就像一匹桀骜不逊的牝马,如果把她惹烦了,不闹你一个天翻地覆才算怪事呢。但是,他又不能容忍吴艳梅的所作所为。忍让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纵容。无休无止的妥协和纵容,只会严重削弱他在这个公司的地位和权威。想到这里,他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猛然一拍桌子,大声吼道:
“吴艳梅,你太放肆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擅自做主,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董事长?还有没有我这个丈夫!难道你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情的后果么?你以为就只是那两万块钱的事情么?这会牵扯到我们整个公司的利益!今后我们公司再有类似的事情怎么办?若是所有的残疾工人都到我们公司里来闹,我们的公司还要不要经营?还要不要发展!――还有那个小女孩的事。你把那么一个小毛孩子弄到家里来干什么?我家里有一个玲玲就够费心的了,你还要我再收养一个孩子吗!这样家庭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她又会把玲玲带成什么样子!――你以为你的前期工作干得很漂亮是吧?我看你那两下子还差得远呢。现在中层干部们纷纷向我提出辞职,说你在公司里干预的事情太多了,弄得他们没法开展工作。我看你那个工会主[xi]就不要干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给我做太太吧。”他一口气把他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然后匆匆离开。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他可不愿意给他的妻子留下任何反扑的机会。
吴艳梅被她的丈夫凉在那里,一时间呆若木鸡。她没有想到范思柱竟会对她动这么大的肝火。现在看来,他的这一切都是蓄谋已久的。他根本无心让她在这个公司里再干下去,无心让她接管公司的大权。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有真才实干的她,他需要的只是一个任他使役的老婆,一个供他享乐的玩偶。什么中层干部们纷纷提出辞职,这只不过是你让我离开公司的借口罢了。谁不知道那些中层干部们都是你的狐朋狗友,都是你的死党。你每年仅给他们的红包就不下十万、八万,你就是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不会辞职的。罢罢罢,不干就不干,谁愿意操这个闲心费这个劳什子咋的。我一个人在家里过得更舒坦。
回到家以后,她长时间没有答理范思柱。不管范思柱向她如何哀求,如何跪地求饶,她都没有让他接近自己的身子。她发誓要用自己的身子来惩罚这个口是心非的暴君,以捍卫自己作为女人的人格和尊严。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天性中的柔弱、善良和敦厚,到底抵不过男人的圆滑、诡辩和狡诈,最终她还是成了范思柱的俘虏,拥入了他的怀抱。
十
与丈夫和好以后,吴艳梅原本还想回公司里上班,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便打消了回公司的念头,在家里安心地做起她的太太来。
自从得知妻子怀孕的消息后,范思柱对吴艳梅照顾得十分尽心。长期以来,他一直盼望吴艳梅为他生下一个女儿,一个像她一样聪明漂亮的女儿。每天晚上,他都要用他粗糙的脸紧贴着吴艳梅的肚皮,一边倾听女儿在里面的动静,一边想象着女儿漂亮的容貌。每当吴艳梅肚子里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乐不可支地咧着大嘴说:“听,我女儿在里面动呢。她急着要出来,看一看她的爸爸妈妈。”看着眼前的一切,吴艳梅的心里禁不住涌起阵阵温馨的热潮。
时间就在这种乐融融的氛围中慢慢地流逝了。吴艳梅的肚子也一天天地膨胀起来。
近来公司里似乎特别繁忙,范思柱经常出发去外地,大部分时间是吴艳梅一个人待在家里,但她似乎并不觉得孤独。她觉得没有范思柱在家,她一个人过得更清心更自在。玲玲能够按时上学了,放学后一回到家便专心致志地画画。前不久,范思柱为她聘请了本学校的一个美术教师,每逢星期天或节假日,他都要专程来家里向玲玲传授画技。玲玲的绘画水平有了很大的长进。
美术教师名叫凌云志,是一个长得很帅气的小伙子。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县实验学校,担任小学班美术课程的教师。据说他是一个独身主义者,年龄虽然已经逼近三十,但是至今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吴艳梅对教育工作者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她的前夫杨天立早年曾经担任过多年的民办教师,后来因为不合理的裁员政策被逐出了界外,对此吴艳梅一直耿耿于怀。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美术教师,她却有着一种说不清的好感。他聪明,腼腆,儒雅,斯文,处处透露出学者的风范。在他身上,吴艳梅分明看到了她的前夫杨天立的影子。她很喜欢与这样的人交往。
凌云志经常带她们到郊外去写生。写生的时候,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很美,很专注,很有诗意,就像明净的湖水一样明澈透亮。有时候他望着旷野里美丽的自然风光,会情不自禁地舒展开他那嘹亮的歌喉。有时候他会把吴艳梅的风姿一并纳入到他的画中去。画中的吴艳梅清纯,飘逸,洒脱,妩媚,如同年画里的明星照一般。吴艳梅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逼真的画像,她从心眼儿里佩服凌云志那精湛的技艺。
吴艳梅是一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她的天性就是爱说爱笑。有时候她会突然想起一个笑话,冷不丁地向凌云志说起来。有一次,她向凌云志说起她的前夫杨天立担任民办教师时,他的小学里发生过的一个笑话。她说:某小学有一个叫杨天时的语文教师,在上语文课时教小学生们朗读课文。课文里有一句“孩子嗲声嗲气地说话”,结果他把“嗲声嗲气”念成了“爹声爹气”。一个小学生听不懂了,便站起来问,“老师,‘爹声爹气’是什么意思呀?”老师说,“爹声爹气”就是学着他爹的声音说话。那个小学生恍然大悟,说道,“这个孩子真聪明,还不会说话,就想当爹了。”
凌云志听了,直笑得喘不过气来。他笑,她也跟着笑。两个人都笑出了眼泪。凌云志笑着说:“吴艳梅,你太不够意思了。净拿着我们做教师的寻开心。”
吴艳梅脸色认真地说:“这是真事。那教师就是杨天立一个村的。可是后来,他由民办教师转成了公办教师。而杨天立却没有转正,你说这件事公平么?”
想起杨天立,她就不自觉地想起了她的女儿杨丹,吴艳梅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不知怎么的,最近她的脑海里经常出现杨天立和杨丹的身影。夜晚做梦,她也时常梦见他们,每次醒来都是泪湿枕巾。越是这样,她就越是思念他们,越是渴望见到他们。曾经有过许多次,她想背着范思柱去看一看他们,但她终久没有成行,因为她不想再给她的家庭添乱,更何况他们也未必能够接纳她的自做多情。现在不知道他们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的日子过得还好么?亲人们呐,我真的是很想念你们呐!
近段时间以来,她的身子反映得很厉害,经常呕吐不止。她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家里,有空就独自到街上去散步。散步可以使她的身子活动得更舒服一些。
这天她正在街上散步,突然遇到一个人。走近一看,原来是杨占元的妻子王爱玲。
她与王爱玲先前的过节早已经解决了。现在见到她,她的心里倍感亲切。再者说,她也很想从王爱玲那里了解一些关于杨天立和她女儿的情况。
王爱玲来县城是给她的儿子送东西的。她的儿子杨大康已经在县一中上高中了。王爱玲一见到吴艳梅,大老远就向她打招呼。她望着吴艳梅那凸起的身子,“哟”了一声,问道:“你是不是有了?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吴艳梅回答。
王爱玲还想说些什么,吴艳梅制止了她。她现在不想说她的身子,她最关心的是杨天立和她的女儿杨丹。
听了吴艳梅的问话,王爱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说:“你还没有见到天立啊!他就在你们县城的建筑工地上打工呢。”
“在建筑工地上打工?”吴艳梅的心一下子收紧了。她自言自语地说:“那可是重体力活啊。他那身子骨怎么能够承受得了呢?”
王爱玲快言快语地答道:“谁说不是呢。人啊,就是那个命。”
吴艳梅向她问起她女儿杨丹的情况,王爱玲看了看她那凸起的肚子,似乎有些犹豫不定。她沉吟了一下,接着说:“杨丹这孩子学习还是那么好,前段时间接连拿了好几个第一。抽空你也该回家去看看她。孩子总终究是娘心头的肉。”
吴艳梅并没有注意到王爱玲表情上的变化,听了女儿的好消息,便把一门心思关注到了杨天立的身上。她一直在为杨天立的事感到忧心。
本来她还想邀请王爱玲到她的家里去坐坐,以便好好地唠一唠家中的情况,但是王爱玲似乎很忙,没等她发出邀请便急匆匆地走了。
送走了王爱玲,吴艳梅的心里顿时感到空落落的。
十一
吴艳梅喜欢到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去转悠。近年来县城的建设工程似乎特别多,各种各样的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般林立起来。她不知道杨天立在哪一个工地上打工,只是毫无目的地四处搜寻。她想,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寻找下去,她总有一天是会见到他的。她不怕耽误时间,她有的是时间。范思柱不在家,没有任何人可以干涉她的行动自由。
她拦住那些衣衫褴褛的农民工们,向他们一个又一个地打听杨天立的消息,但是他们都说不认识这个人。一连许多天,她几乎把县城所有的建筑工地都找遍了,也没有得到关于杨天立的任何线索。她开始有些气馁了,甚至怀疑是不是王爱玲在捉弄她。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她要继续寻找,只要不停地找下去,她就还有希望。
那天,在县城西郊的一个偏远的工地上,她终于找到了杨天立。当时正是建筑工人们吃午饭的时间,杨天立独自坐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他的精力很集中,以致连他身旁的饭食都忘了吃。
当时吴艳梅并没有看出是他。她走过去正要向他打听,这时他猛然抬起了头。一时间,两个人同时怔住了。
吴艳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这就是杨天立么?难道这就是她原来的那个丈夫么?只见他衣衫褴褛,头发蓬松,脸又黑又瘦,胡子拉碴,简直就是一副叫花子模样。吴艳梅不禁潸然泪下,低声啜泣起来。
杨天立呆愣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吴艳梅一边用手抹着眼泪,一边说道:“还不是来找你的。我都找了你好多天了。”
两个人一时语塞,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内心里虽有千言万语,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此时无声胜有声,思绪在他们各自的脑海里急剧地翻腾着。
这些天来,吴艳梅几乎走遍了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建筑工地,亲眼目睹了建筑工人们的生活条件。他们穿着脏兮兮的破衣烂衫,吃着低劣粗糙的饭食,住着破旧简陋的工棚,承受着牛马般的体力劳动,得到的却是微乎其微的收入。这与她家那舒适的生活条件相比,形成了多么巨大的反差啊!
看着杨天立饭盒里的水煮大白菜,清汤寡水的,一丝油星也没有,吴艳梅的心里如同刀割一般。她一把抓住杨天立的手臂,拖着他说:“走,跟我回家去。我要给你做好吃的。”她想,只要杨天立跟着她走,那么他们之间的一切事情都好说了。她可以哀求范思柱让他留下来,在公司里找一个合适的工作给他做,那对她的愧疚心理将是一个巨大的安慰。
没想到,杨天立猛然挣脱了她的手,用凄惨的哭腔笑着说:“回家?哪里是我的家啊!”
吴艳梅仍不死心,用手猛拽他的衣服,态度坚决地说:“你不能再在这里干下去了。这里的活不是你能干得了的。我要帮助你,我要为你找一个适合你干的工作。”
杨天立震怒了。他再次挣脱了吴艳梅的手,暴跳如雷地吼道:“吴艳梅,你还是收起你那假惺惺的仁慈之心吧。不管怎么说,我杨天立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我就是穷死累死也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艳梅怔怔地站在那里,茫然不知所措。她猛然意识到,那失去的东西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十二
回到家里,吴艳梅一连哭了好多天。若不是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她真想一头撞死算了。她整天以泪洗面,心情颓丧到了极点。她感到孤独,感到失落,感到慌恐,感到痛心。现在她是什么也没有了,唯一的指望便是她的丈夫范思柱。此时此刻,她是多么需要范思柱守在她的身边给她以安慰啊。可是她的那个狠心的丈夫至今还没有回家。他现在究竟在哪里?他究竟在外面干什么?直到现在,她才真正静下心来思考这一问题。想到这里,她不由地感到害怕起来。
她想起前不久,她给范思柱打过一个电话,范思柱说他在驻北京的办事处,那里工作很忙,他暂时离不开,需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但是她隐约听到了电话里有一个女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声。她问那个女人是谁,他说是他的一个客户,他们正在开会谈生意。当时她曾经开玩笑地说,不许你碰别的女人。范思柱同样以开玩笑的口吻回答,哪能啊,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怎么还会留恋别的女人呢?现在细细想来,那个女人的声音是何其耳熟啊!她猛然醒悟,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霍兰兰那个小妖精。至此她才恍然大悟:哦,原来范思柱把霍兰兰那个小娼妇弄到驻京办事处去了。范思柱与他的那个小情妇至今还扯络在一块儿。
想到这里,一种被愚弄被欺骗被蒙蔽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她的心头,在她的心里燃烧起了熊熊的大火。狗娘养的范思柱,竟然跟你姑奶奶玩这一手。姑奶奶在家里为你受苦受罪养活孩子,你却在外面乱搞女人。既然你那么无情,那就休怪你姑奶奶不义。你可以玩女人,姑奶奶照样可以找男人。范思柱,我要让你做活王八!她一怒之下当即给凌云志打了电话,让他立刻到她的家里来给她画像。
凌云志气喘嘘嘘地赶过来,准备好了画具坐在她的面前。
吴艳梅显得异常镇静。她表情严肃地坐在她的床上,对凌云志说:“你在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经常画luo体画?”
凌云志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吴艳梅又问:“你们学校里是不是经常聘请luo体模特?”
凌云志疑惑地答道:“请过,但不是很多,因为愿意为艺术事业献身的人毕竟太少了。”
吴艳梅笑了笑说:“今天我就要做一次艺术献身,让你为我画一张luo体画。你敢么?”
凌云志大吃一惊。这一切太出乎他的意外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是当他看到吴艳梅那严肃认真的表情时,他确信这一切是真的了。他连忙打开了他的画夹。
吴艳梅一件一件地剥脱着自己的衣服。她的动作很自然,很舒缓,眼里闪着冷峻的目光,没有丝毫的羞怯之情。很快,她将自己的身子剥脱得一丝不挂。一个活生生的肉体出现在凌云志面前。
凌云志被惊呆了,他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他猛然觉得站在他面前的已不再是吴艳梅,而分明就是维纳斯再世,蒙娜丽莎复生。光洁的肌肤,俊俏的面容,颀长的脖颈,高耸的玉乳,丰腴的臂膀,修长的秀腿,浑圆的屁股,凸起的腰身,还有女人那最隐蔽的部位,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组合。这不能不令人为之心动神摇。
吴艳梅两眼微闭,半身侧卧在床上,丰满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她希望凌云志像饿狼一样猛扑过来,压在她的身上,狠命地啖食她,一口一口地将她吃掉。然而她等了好半天,也没有等到她渴望的那一刻。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她发现,凌云志两眼发呆,已经瑟缩成了一团。他手中的画笔,已经不听他的使唤了。她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股无名的怒火,一下子猛扑过来,在他的脸上死命地扑打起来。一边打一边气咻咻地叫喊:“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不是个男人,你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一阵歇斯底里的发作过后,她渐渐冷静下来,慢慢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她失望地对凌云志说:“你起来,赶快滚吧。”
凌云志收拾着自己零乱的画具,怯生生地说:“这事来得太突然了,我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请你给我时间。”
吴艳梅眯缝着眼睛,冷冷地说道:“天上掉馅饼的事只能有一次。往后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凌云志走后,吴艳梅的精神陷入了极度的疲惫之中。她大声呼喊道:“天呐!你怎么这么无情啊,连我做一个坏女人都这样难呐!……”
十三
时令已经进入了炎热的夏天,吴艳梅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但是她的精神却变得越发地消沉。其间,范思柱曾经回家来过几次,每次来总是匆匆忙忙,真正在家里住下来的时间很少。她明显地感觉到,范思柱已经不像原来那么喜欢她了,她那臃肿的身体已经调不起他的任何兴趣,更何况妊娠反映在她的脸上涂上了无情的斑痕,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光艳照人的吴艳梅了。这使她的心情越发沮丧。她感到心灰意冷,终日呆在家里无所事事。
不知从哪一天起,吴艳梅开始迷恋上了网上聊天。在凌云志的帮助下,她安装了视频摄像头,注册了自己的qq号。用户昵称为:宋美丽。她的人气很旺,每天都有大量的网迷与她争相交谈。开始总有人怀疑地问:你是真的宋美丽还是假的?她总是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回答: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看一下我的相貌。她把摄像头直接对准了自己的脸部。对方顿时睁大了眼睛,惊讶地说:果真是大明星啊。能与大明星聊天真是三生有幸。吴艳梅那冷漠的心境得到了满足,从此她是真心喜欢上了网络。网络向她展示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现实生活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她可以随心所欲尽情地畅游。
有一天,一个自称是教育厅副厅长的人与她交谈起来。那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白胖的脸,微秃的头顶,带着一副少有的富态相,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位养尊处优的大人物。他笑容可掬地对吴艳梅说,他是宋美丽最忠实的崇拜者,他做梦都想与宋美丽交朋友。但是他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宋美丽,他从她的眼神中一眼便看出了这一点。宋美丽的眼睛里含着那么一丝高傲,而她的眼睛里有的却只是冷漠。
吴艳梅认识这个人,他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真正的省教育厅副厅长。在玲玲订阅的教育刊物上,她曾经见过这个人的照片,而且不只一次在电视里见过有关他的新闻录像。她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这个人的洞察力,叹道:不愧为教育厅副厅长,果然是明查秋毫。不过她不想再与这个人交谈下去了,因为她对从事教育工作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然而,教育厅副厅长并不想终止与她的谈话。他意犹未尽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联系地址和真实身份?我们能不能在一个适当的地方见上一面?”
吴艳梅不乐意了。她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说道:“你还是去找真正的宋美丽吧。”当即关了机。事后她又觉得有些好笑,心里说:“这个人真是自做多情。看来他迷恋宋美丽快要发疯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与人聊过天。她的精神重新陷入了孤寂和迷茫之中。
不料这一天,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王爱玲打来的。王爱玲告诉她,前段时间,杨丹在上学回家的路上不慎摔倒了,右腿发生了严重的骨折,医生给她做了石膏固定手术。杨丹不能去上学了,现在仍在家里疗养着。最后,王爱玲说:“本来这件事你婆婆不让我告诉你,后来我越想越觉得别扭,还是给你打了这个电话。你最好能回家来一趟。”
得知女儿被摔伤的消息,吴艳梅就再也忍不住了。母性的本能促使她必须回家,回到那个不再属于她的家。她颤抖着手往公司里打了电话,安排好了玲玲,要了一辆车,即刻向家里奔去。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越聚越多,大有暴雨即将到来的势头。现在吴艳梅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她必须立刻赶到家里,陪伴在女儿的身边。她要终生终日陪伴着女儿,就是死也不要离开。
汽车在凹凸不平的公路上飞速行驶着,吴艳梅的思绪也随着汽车的颠簸飘忽不定。她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刻插上双翅飞到女儿的身边,将女儿紧紧地揽在自己的怀里,亲她的脸,吻她的腮。她想起女儿小时候她给女儿喂奶的情形,她想起她带着女儿到盐碱滩里拾柴禾的情形,她想起她与女儿一起到海边赶海的情形,她还想起她背着书包送女儿去上学时的情形……过去的一幕幕往事像走马灯一样,不断地在她的脑海里涌现。她的头就要炸裂了。
浓重的乌云越压越低,公路两旁的庄稼地顿时变得模糊起来。耀眼的电光犹如条条蜿蜒的长蛇,不时地划破遥远的天空。隆隆的雷声一个接着一个,声声震人耳鼓。转眼之间大雨倾盆而下,天地之间立时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帘。雨脚不停地打在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发出急骤的“叭叭叭”的声响。然而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吴艳梅脑海里那纷乱的思绪。
越过家乡的小镇,汽车在一个空旷的荒野里停住了。吴艳梅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便问司机小徐。小徐着急地说:“前面是一段土路,道路泥泞,根本没法行走。”吴艳梅立时怔住了。她来的时候太匆忙了,太急迫了,怎么没有想到这里曾有一段土路呢?她心急火燎,气咻咻地骂着这个鬼天气。妈的,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这种时候下雨,这分明是老天爷故意跟我作对!她感到进退两难: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若要继续前行,则必须徒步行走近五华里的路程。我拖着笨重的身子又怎么能够吃得消?司机小徐再三劝她回去,但她还是执意徒步回家。她心里打定主意:就是爬,我也要爬到家里去。
小徐无奈,到镇上为她买了雨衣、雨鞋,然后驾车回去了。旷野里只剩下了吴艳梅一个人。雨越下越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吴艳梅冒着大雨,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地挣扎着。她三步一停,五步一歇,走了不到一华里,便累得气喘嘘嘘。她一边叫骂着这个鬼天气,一边暗暗地计算着行走的路程。她心里感到奇怪,往年走这条土路,不论是下雨天还是下雪天,她用不了半小时就到了,可是今天的路程怎么会这么长啊!
她紧紧地咬着牙关,一步一步地挪动着。当她走到自家那熟悉的门口时,她的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她疲惫地倚在自家的大门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婆婆闻声从屋里赶出来,一见她挺着个大肚子,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不由地失声痛叫起来:“天呐!你这是作孽啊!”她一把搂住她先前的儿媳,怜惜地将她扶到了屋里。
一家人相聚,说不清是喜还是悲。她们紧紧地搂成一团,一时间哭声大作。吴艳梅哭,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和自责;女儿哭,是因为她对妈妈的依恋和怨愤;婆婆哭,是因为这个家庭离散后又得以相见。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三天三夜。在这三天三夜里,吴艳梅与婆婆和女儿交谈了许多话题。她们从杨丹的上学谈到杨天立的打工,从婆婆的身体谈到范思柱的无情。推心置腹的话语似乎永远也说不完。
本来吴艳梅还想在家里多待几天,但她却不得不回去了,因为范思柱已经回到了家,他已经派他的司机小于来接她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临分手的时候,她们又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痛哭。
十四
吴艳梅从她的那个家,回到了她的这个家。一进家门,她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范思柱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只见他阴沉着脸,仰卧在沙发里,正慢条斯理地吸着烟。看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就好像吴艳梅压根儿不是这个家的主妇,而仍然是他家的保姆似的。室内笼罩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氛。
吴艳梅明白,这不过是暴雨来临前的平静,此时绝对不能与他说话,只要她一开口,她们之间就难免发生一场大的争吵。于是她一言不发,静悄悄地躺在床上休息了。
这时,沙发里传来范思柱阴阳怪气的声音:“我的太太,你好哇?多日不见你过得倒是够滋润的。怎么没有把你的那个旧男人一块儿带回来呀?”
这分明是挑衅行为。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依然一声不吭。
“你不用跟我装傻。你的那些事情我掌握得一清二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实在的,在这个小县城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睛,我一直盯着你呢。”
他的话里分明有话。吴艳梅吃了一惊,心里思忖道:莫非我找杨天立的事让他知道了?还是我与凌云志的事被他发觉了?狗娘养的范思柱,你真不是个东西。想不到你竟然派人盯我的稍!她接着又一想: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我们又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再者说,你范思柱自己就干净了?你与霍兰兰那个小b*子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的麻烦呢。她仍然不理他。
范思柱又发话了:“我给你来了一个釜底抽薪,把你的那些人全给端了。杨天立被建筑队解雇了;凌云志被学校辞退了;就连那个送你回家的司机小徐,也被我打发了。你还有什么幻想没有?要不要我帮你?”说完,他自鸣得意地奸笑起来。
吴艳梅再也躺不住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冲到范思柱的面前,气咻咻地说道:“你做得太过分了!这些人碍你什么事了?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范思柱猛地从沙发里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向她吼道:“吴艳梅,我正要问你呐!你怀着我的孩子,竟然冒着那么大的雨,跑到你的那个破家里与你的那个旧男人去私会,一待就是好几天,你有人性没有?!你把我的女儿扔在家里不管,去照管你的女儿,你有人性没有?!你与凌云志整天眉来眼去,勾勾搭搭,你有人性没有?!我供你吃,供你穿,供给你一切,想不到你竟然是一条喂不熟的狼!……”
他的一番话让吴艳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吴艳梅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连推带搡地哭诉道:“你这个混蛋,你全是胡说八道!我女儿摔断了腿,我只是回去看看她。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她的声音近乎在吼。
范思柱并不想听她解释,他使劲揪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的头拽过来,紧贴着自己的脸,逼视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与凌云志的事情,又如何解释?”
吴艳梅哑然了。她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是语无伦次地分辩道:“我什么也没有做,我什么也没有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谁让你跟霍兰兰那个小b*子……”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范思柱抡起巴掌,狠狠地煽了她一个耳光。她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打了一个趔趄,踉踉跄跄地向身后倒去。恰巧,她的身后有一把椅子,她被椅子绊倒了,整个身子重重地砸在椅子上。她只觉得自己的肚子钻心一般撕裂了,猛然一声惨叫,昏了过去。殷红的血水顺着她的裤腿流了下来。她流产了。
范思柱顿时傻了眼。他发疯一般地叫喊起来:“快叫救护车!……”
十五
如果说腆着大肚子的吴艳梅对范思柱尚有那么一丝依恋和温情的话,那么在她出院以后这一切就都不复存在了。吴艳梅对范思柱彻底绝望了。她想到了与范思柱的离婚,想到了在农村的那个安乐窝。她要回去,她必须回去。不管杨天立是否接纳她,她都要回到她的那个家里去。那个家才是她真正的家。
这一天,她向范思柱摊了牌。她希望范思柱能够放过她,让她回去。然而范思柱在听了她的请求之后,冷冷地笑着说:“回去?你想的倒是美。你是我的老婆,凭什么要回去?你想把泼出去的水再收回来么?”
这一切都是吴艳梅意料之中的事。她耐着性子进一步解释道:“范思柱,我知道你已经不再爱我了,让我在这个家里,对于你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只有我们离了婚,你才可以与霍兰兰结婚,你们才可以长期在一起……”
范思柱烦躁地打断了她的话,气恼地说:“你不要再提那个骚货!那个臭b*子只不过是我的一个玩物罢了。你以为我会真心爱她么?在这天底下我只爱过一个女人,那就是你。你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么?那都是因为我爱你。可是你从结婚那天起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你的心中只有你的那个旧男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过他。我真是弄不明白,他有什么媚力让你对他那么牵肠挂肚。我哪一点不如他?我有钱,我有地位,我有能力……我有一切。而你的那个旧男人又有什么?他什么也没有,他有的不过是一个无能的外壳!吴艳梅,你好狠心呐!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太令我伤心了,你太、太、太……”他哽咽住了,眼里噙满了泪花。
吴艳梅并没有为他的泪水所打动。她太了解面前的这个男人了,这个人的表演技能可以与天下任何一个电影明星相媲美,她再也不敢相信他了。她态度异常坚决地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那么你就没有必要让我继续留在这个家里。这样下去,难道你觉得幸福么?”
听了她的话,范思柱不哭了。他凶相毕露,暴躁地跳起来,眼里闪着吓人的凶光,狠狠地说道:“吴艳梅,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你是我囊中的猎物,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家的盆景那怕是枯萎了,凋谢了,变成了残花败柳,我也不会白白地送人。你要打官司,我奉陪到底。我倒要看看,咱们是鱼死还是网破。我等着!”说完,他气咻咻地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吴艳梅一个人。她呆愣愣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一切,她的下一步又该怎么做。她只是面对着四壁,空自发呆。她知道范思柱与法院那帮人的关系。那里面有的是他的狐朋狗友,打官司对于她来说,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她不想打官司。从此,她的精神陷入了那种萎靡不振的状态中,每天只是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
然而这一天,她的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那是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只见他脸色蜡黄,尖嘴猴腮,两眼机灵地转动着,令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个奸诈狡猾的家伙。来人自称是县教育局的办公室主任,姓孙,名叫孙广德,他说他有要事要找她商量。
对于这种人,吴艳梅天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反感,但她还是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
孙广德坐在沙发里,悠闲着身子问:“你就是吴艳梅?”
吴艳梅点了点头。
孙广德又问:“你女儿的名字叫杨丹?在某某中学上学?前段时间摔折了腿,现在休学在家了?”
吴艳梅不由警觉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莫非你是来处理我女儿的事情的?”
孙广德笑了笑,接着说:“我是从凌云志那里知道你的。那天他在县文化馆举办了一个画展,画展里有你的画像。我向他问起你来,他就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我今天不是为你女儿的事来的,但是与你的女儿有很大的关系。我听说你女儿的学习一直很好,是一个很有发展前途的好苗子。不知你想不想让她今年上高中?想不想让她上一所好的大学?想不想让她攻读研究生、做博士甚至出国留学?这一切都是能够办得到的。”
他一口气说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令吴艳梅一时摸不到头脑,她疑心他是一个精神病患者。想到这里,她生气地说:“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孙广德这才向她揭开了谜底。他说:“现在有省里的一个大人物来到了县城,他要见你一面。只要你见了他的面,你女儿的事情就一切都好办了。”
吴艳梅愣了一下,接着问:“这个大人物是谁?他叫什么?”
孙广德把他的身子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地说:“省教育厅副厅长赵万能。”
吴艳梅立时怔住了。原来这个大人物,就是先前曾经与她网上聊天的那个网友,想不到他竟然找上门来了。机会,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只要靠上这棵大树,她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当即打定主意:不管是福是祸,我都要会一会这个大人物。
十六
在县城的一个五星级宾馆里,吴艳梅与教育厅副厅长赵万能会了面。当时在场的还有县教育局局长丁玉杰和办公室主任孙广德。
赵副厅长是一位体态有些臃肿的老头儿,个头儿虽然不高,精神却很饱满。他见了吴艳梅就像见了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豪爽地笑着说:“咱们是老朋友啦,哈哈哈……”
吴艳梅从来没有经见过这么大的人物,初次见面不免有些拘谨,她只是尴尬地笑了笑,便坐在赵副厅长为她安排好的沙发里。
丁玉杰和孙广德稍事寒暄便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赵副厅长和吴艳梅两个人。
赵副厅长似乎很健谈,刚一落座便向吴艳梅畅谈起大明星宋美丽。他先说宋美丽的表演技艺,后说宋美丽的影视作品,再说宋美丽的美丽姿容。待把这一切都说完了,才把话题转到了吴艳梅的身上。当他问起吴艳梅的家庭情况时,吴艳梅只向他说了自己的女儿杨丹,此后便缄默不语。话到这里似乎有些冷场,吴艳梅看看时间不早了,便起身告辞。他们的第一次会面就这样结束了。
通过这次接触,吴艳梅对赵副厅长有了初步的了解。她说不清这个人是好还是坏,只是觉得这个人还算不错,说话直爽,富有豪气,对女人又一片痴情,颇有男子汉风度。不过从他那富有表情的眼神中,吴艳梅已经敏感地悟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从那以后,赵副厅长经常来县里视察工作。每次来,总是让孙广德把吴艳梅叫到他下榻的宾馆里去。他们或在一起闲谈,或在一起用餐,或在一起跳舞。跳舞的时候,他们的身子贴得很近,有时赵副厅长想入非非,会情不自禁地对她搞一些小动作,她也从不拒绝。她很清楚自己目前所面临的处境,也知道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那是一条危险的路,一条走向毁灭的路,但是她又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她只能沿着这条命运为她铺设好的路不停地走下去。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即便是赴汤蹈火她也心甘情愿。
在这种心理的驱动下,她与赵副厅长很快便成了要好的朋友。
有一次,赵副厅长向她说起了自己的家事。他说他的儿子在澳大利亚留学,家里只有他和老伴儿两个人。去年老伴儿患上了肝癌,恐怕没有多长时间了,所以他很想找一个像宋美丽那样漂亮的女人终生为伴。
吴艳梅明白赵副厅长话中的意思,他分明是在向她求爱了,只不过这种求爱的方式显得比较含蓄一些罢了。她几乎没有做任何思考,便爽快地答道:“只要你答应为我办三件事,我可以做你的情人,也可以成为你的妻子。”
听了她的话,赵副厅长的眼里立时放射出惊喜的光芒。他兴奋地答道:“漫说是三件事,就是三十件也可以。”
吴艳梅的表情显得异常冷峻,她说:“第一,你要想办法让我与范思柱离婚。”
赵副厅长点着头,爽快地应道:“这是必须办的。这个不难,你就放心好了。”
吴艳梅接着说:“第二,你要让我的女儿到省城里去上学,必须是一所重点高中。”
赵副厅长连连点头,说道:“这是我管辖范围内的事,这个更容易。再者说,你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这是理所当然的。不仅上高中,往后上大学,读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我都可以办。”
吴艳梅又说:“第三,你要想办法为我安排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的表哥,名叫杨天立,他很有写作才华,经常在报纸和杂志上发表文章。你要想办法让他到省报社去工作。我不要临时的,我要正式安排。”
赵副厅长皱了皱眉头,说道:“往省报社安排人恐怕很难。去杂志社可以么?”
吴艳梅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杂志社不行,必须去省报社。不然……”
赵副厅长闻言,赶紧应道:“我办,我办,我什么都给你办。”
见赵副厅长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吴艳梅的心里酸溜溜的,说不清是喜还是悲。她咬着牙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把我怎么样都可以。”
赵副厅长顿时欣喜若狂。他急不可耐地搂住吴艳梅的身子,在她的脸上疯狂地亲吻起来。
一阵热血冲上了吴艳梅的天灵盖。她觉得从她答应赵副厅长的那一刻起,那个活生生的吴艳梅已经不复存在了,被赵副厅长揽在怀里的冰雕玉人,不过是她的一具空壳罢了。
注: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待看下文《下篇毁灭》。
-全文完-
▷ 进入涉猎者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