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三哥苏雁南飞

发表于-2005年12月12日 下午3:46评论-3条

写在前面的话

其实我早就想过为三哥写点文章,一直耽误于自己的琐碎的思路,没能提起笔来,今天夜深人静,思路突然打开,终于可以写点什么了。 

三哥的一生足够我写一部中长篇的小说,仅就他自己坎坷的婚姻,便是很好的文学素材,于是便想出分几段来述说,就由着自己的笔,信手写吧。

一 

长兄如父,这个词语用在三哥的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的,在我所知道的兄弟之间,能够做到像三哥那样对待兄弟,也没见过几个。

三哥的名字叫龙,可惜他没能成为像龙那样的叱咤人生,反是卑微得如同行走在深圳人山人海中的我。

三哥没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因为家庭负担的沉重,早早就参与了家庭建设的重任,那时候父亲的思想就是,这么一个大家庭,一个个的儿子等待长大,得尽快起家挣钱给他们娶媳妇,所以书也就用不着念了,用父亲的话说就是“我们的祖上就没长那棵蒿!”

童年时期的三哥就是一个极有责任心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不用别人操心,而且不知疲倦,直到把事情做好为止。听母亲说,生产队的活基本上都是三哥一个人在做,大哥和二哥帮着父亲干铁匠活,一个人挣工分,当然每年都透支,弄得粮食都不能拉回家,父亲只能靠铁匠的手艺养活全家。

三哥做事非常精细,比如说捉鱼,我就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知识,他能看出哪里有鱼,哪里没有,钓鱼就更是三哥的拿手绝技,坐在河边不多一会,就能钓上来好多。小小的我就跟在三哥的身边帮他捡起钓上来的鱼,一条一条地往家里送,这样的时间是不多的,三哥很早的时候就会干活;除非是下雨或者傍晚,三哥拿起钓鱼的杆,把妈妈的衣针在火上弄弯曲,串上线,我便马上端上凳子放在河边,看着三哥钓鱼,钓鱼很需要耐性,也许我在那个时候就培养着耐性了。

三哥第二个拿手的绝活便是编织各种柳制品,那些大大小小的柳条在他手里很快便成了筐和篓子,大大小小的摆满院子的角落,结实又耐用,那种用精细的柳条编织的渔篓非常漂亮,到我能够捉鱼的时候还可以用上。

“等鱼”也是三哥亲手传授给我的,那时候我们家的周围是刚刚建起来的村庄,河水很深,鱼也特别多,每到夏天,在我们家的后面就是一个极好的等鱼地点,水流很陡很急,三哥能够把水口做的像插槽,手里拿着一块板,等到鱼群沿着水口顺溜而下,三哥马上赶过去插上木版,活蹦乱跳的鱼儿就成了翁中之物,我也就忙着把渔篓提过去,看着三哥一条一条地往里装鱼。

因为经常捕鱼的缘故,三哥学会了编织渔网,晚上坐在昏暗的油灯下飞针走线,不几天,就能织成大小的渔网,秋天的时候可以安装在竹竿上在浅水里捕鱼,夏天的时候在四周绑上竹竿两个人可以抬鱼,直到我工作了以后,我都会经常回家拿起这样的捕鱼工具到小河里捞上一番,也常常不空手而回。每当回家度假,三哥总是要到鱼塘里和五哥一起抬鱼改善伙食;我的弟弟和妹妹都曾经享受过三哥捕鱼的招待。

随着成长的脚步,三哥也逐渐成长为一个健壮的青年,有使不完的力气,生产队的庄稼活已经被他烂熟于心,三哥最得意的就是春末夏初的水稻插秧,他一个人插秧的速度通常使别人的两倍,插秧的质量也是首屈一指,站在地头,就可以看见他插秧的风采,不用拉线,他一直低着头,两只手有节奏也痕协调,那笔直的秧苗被安插在它们该在地方,就如拉线一样的直,让人惊叹,也曾经在上级参观人的眼皮底下进行过表演;直到要站起来直腰,才会抬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三哥说,插秧最关键的就是两只手要协调,左手拿秧苗,右手插下去,在插下去的过程中,左手已经把秧苗添好,这样才能保证速度的快捷,当然熟能生巧是很重要的,这让我想起我读初中的《卖油翁》来,在我做老师的时候,就以我三哥插秧为例,说明什么是熟能生巧的道理。

干活的精巧给三哥赢得了别人的尊重,每年种小麦的时候,撒种重任都由三哥承担,你别说,三哥撒种的田块里,麦苗出的均匀整齐,其他人撒种的田块却是稀一块密一块;到了包产到户的时候,我们家的麦苗都要比别人的田块长得好,所以别人家都会请三哥去为他们撒种,三哥也乐意帮忙;青年时期的三哥算是我们家最风光的一个。

让我佩服的还有三哥很会堆草堆,生产队的草堆很大很大,那是耕牛寒季的草料,因此草堆是否能够堆好,关系到一个队的第二年春耕。堆草的难度在于稍不注意,秋天的阴雨绵绵就会让草堆渗水,全部烂掉,而三哥堆出来的草垛,决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我们后来包产到户,草垛堆不好,就会没有烧锅做饭的柴火,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三哥说,堆草也有技巧可言的,关键是在哪里把草堆踩实,要让中间更加严实,这样雨下来,就会顺着草垛向旁边流而不会渗入草垛中间。

原来,什么事情都是要心灵才行。 

三哥人生的转折就是进行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而在这场恋爱中,三哥大败而回,从此失去了再次涉足恋爱的兴趣,以致至今仍然孑然一身。

三哥的勤劳和对庄稼活的智慧,为他赢得了许多姑娘的青睐,就连生产队长的女儿也对三哥另眼相看,可是因为家庭的贫穷,一个个都知难而退。

在我的家乡,是著名的龙王荡,除了盛产芦苇外,几乎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有道是“有女不嫁龙王荡,剥柴织席是行当”,姑娘们一门心思往外面嫁,眼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姑娘一个个远嫁他乡,父亲在好不容易给大哥二哥说好了亲事以后,开始积极为三哥张罗亲事,终于央求到父亲的一个远方的同行,为三哥说定了一家姓王的姑娘,父亲到外面转了好多天,终于给三哥借来了第一次的见面礼钱,于是,三哥的第一次相亲就开始了。

事情很顺利,两个人见面了也很满意,两家也开始正式的交往起来。

因为那时候我还小,对于那个来过我们家几次的王姑娘已经没什么影像,王姑娘不是很高,现在算来也就是一米五几吧,面容也还年轻,我只记得一次农忙的时候,王姑娘来我们家叫三哥过去到她家帮助收割,临走的时候,忘记了一样东西,母亲想起来要我追着送去;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上三哥两人的时候,他们正亲热地并肩说着话,仅仅的那一次,我见到了王姑娘,穿着是三哥给她新扯的布料做的新衣服,看起来很清爽的样子,我把东西交给三哥以后就立即回来的;其他的就一概模糊,不过看起来和三哥也很般配。

三哥也就此开始恋爱,从那时候开始,三哥经常不在家,都到王姑娘家做事去了。现在我想,他们王家的一切事情应该都让我三哥给做了,何况三哥做事又那么精致。

三哥后来很忌讳说起在王家的事情,我想那应该是很痛苦的回忆,换句话说,也是三哥一生中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现在写这篇文章也只能去意想。反正后来的后来,王姑娘开始不让三哥回家,即使回来了,没几天又被王姑娘的弟弟来叫了去,一去就是十几天,或者一个月。

从王姑娘的父亲来我家和父亲交谈的高兴劲,我就知道,三哥已经成为他们家值得骄傲的人物了;想象一下,三哥每天和王姑娘出双入对,只需王姑娘在身边就足够了,三哥勤快的手脚根本不需要王姑娘帮忙;种豆的时候,三哥拿锄刨点,王姑娘只要撒进三颗黄豆,就可以一直往前种下去,三哥没累,王姑娘弯腰都酸了;撒种的时候,王姑娘是在欣赏三哥自如的挥洒,那不是在撒种,是在指挥演奏一段乐曲;插秧的时候,王姑娘会蹬在田头看三哥插下的诗行;收获的时候,也是三哥车推肩挑,把比别人家更丰收饱满的成熟带回家;夜晚的时候,王姑娘陪伴在三哥的身边,看着他巧手如飞地编织篓筐;清晨的时候,三哥早早起床,把门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傍晚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踏着暮色说笑着回家;阴天的时候,三哥会在屋后的小河里钓起很多的鱼,享受鱼香的美味······

春末夏初的时候,有一次三哥回来告诉父母说,要家里看看准备结婚的东西,说是计划在中秋前后下聘礼定婚期,父亲没说什么,只是说你放心。

在家没过两天,王姑娘就来了,说是水稻插秧又要进行了,三哥没说什么,马上就和王姑娘一起走了。

两个月后,三哥回了家,我们一家人大吃一惊,三哥的两只手和两条腿上,布满了一片片的丘疹,有的开始化脓流黄水,皮肤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并且很快就传染了全身;连忙送到医院去诊治,说是患上了一种叫稻田皮炎,很难治疗。

原来,三哥在王姑娘家插秧的时候,一刻都没停止过,每天都泡在水里插秧,两只手和两条腿都已经泡白了,结束了以后,还有别人还要请三哥去帮忙,三哥二话没说,整整一个多月都泡在水里;到后来,皮肤开始骚痒,三哥也没在意,一个星期后,皮肤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红点点,并且化脓流水,赶忙回家来看。

吃了许多天的药以后,脓水不再流出,但是药物的过敏使得皮肤又开始大片大片地脱落,反反复复,到了三哥说的预定的婚期,依然没有丝毫的好转迹象,王姑娘在这期间来过两次,看了三哥一眼以后就走了,一直到中秋前后,王姑娘也没有来。

三哥这时候只能做一些轻微的农活,为了使自己的病情尽快地好转,三哥往往都要多吃医生开的药方,我现在知道,那些药是万万不可多吃的,尽是一些抗过敏的药物,所以吃了药以后,反复发作的就一次比一次厉害,一直拖到年底的时候,病情还是没有起色。

王家托媒人带来话说,如果三哥的病不能好转,就要退了这门亲事,父亲要发火,三哥制止了,说是这个怨不得人家,自己的病也是恶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了,不能耽误了人家的婚姻大事。

退彩礼钱的时候,三哥说什么也不让王家送来一分钱,说是就算作送给王姑娘的。

后来,听说王姑娘嫁给了南京一个四十多岁的残疾人,那个人拿出了在当时是天文数字的两万元彩礼;听说,王姑娘出嫁的时候曾经寻死觅活;听说,后来生了一个儿子,起名就叫龙,那是我三哥的名字。

王姑娘出嫁的消息,对三哥来说是晴天霹雳,就是在农历正月十八,我猜想,那一天正是三哥和王姑娘约好结婚的那一天,三哥知道消息以后,已经是三月的春天,三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五天,直到母亲哭干了眼泪,三哥才摇摇晃晃地起来,母亲让我搀扶着三哥到外面走走·····

三哥只是到屋后的一棵柳树下站住,抚摸着正在张扬绿枝的柳条,目光呆滞,半天也不说话。我突然明白,这棵柳树就是那年春天三哥和王姑娘一起栽下的,才仅仅两年,不,正好是两年,那也是王姑娘第一次到我们家,每年的这个时候,三哥总是要在家前屋后栽树的,所以那一天王姑娘来的时候,三哥就是正在栽着这棵柳树。

柳树是很容易生长的,才两年的时间,已经生机勃勃,柳条舒展,绿叶清脆,三哥轻轻的捧起柳条,在脸上轻轻的抚摸着,仿佛在拥抱着一个最亲的亲人,那么疼爱,那么柔情;柳条知道,那绵长的枝条就是三哥的思绪。

夏天的时候,三哥一个人会默默地坐在小河边,拿着钓鱼杆,望着河面沉思,不声不响,母亲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陪伴在三哥的身边,看着鱼钩动了,三哥也不知道往上提,等到过了一会,提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跑了,鱼跑了,好,好,跑了好!”

我当时不是很明白他的话的意思,现在知道,三哥那时候的心情是怎样的苦楚。

所以长大了以后,我和三哥就有说不完的话,每次回家,或者是三哥到我的学校去,往往会说话忘记了时间,在家里,我们一说话就是整整一宿,直到天亮,但是到我写这篇文章为止,我都一直没有和他谈起他在王姑娘家的那段历史旧痕,怕他再次陷入心痛的回忆。

三哥这场投入全身心的恋爱失败以后,直到三十岁都拒绝别人的提亲,在当时来说,已经成了找不到媳妇的单身了,身上的皮肤病也逐渐好了起来,只是偶尔发作一下,没什么大碍,为了治好皮肤病,三哥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不吃腥辣的食物,每天洗澡,保持身体的干净爽利,我工作了以后,就经常在报纸上寻找广告中治疗皮肤病的新药,多次以后,三哥到了三十五岁的时候,皮肤病才基本上好彻底。

时间真是好东西,可以使记忆逐渐消磨,三哥这么多年了,逐渐忘却了那段历史,也从没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对弟弟妹妹的照顾上,开始供养我和两个弟弟的读书,一晃又是几年过去,我们三兄弟相继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三哥已经人到中年,亲事就更难说了,三哥倒也想开了,说是只要你们出息了,自己一辈子打光混也没所谓的。

两个妹妹长大的时候,有人到我们家来提议换亲,三哥把人家给轰了出去,说我就是打光棍也不会害了妹妹;后来又有人劝三哥到别的地方花钱买一个女人,三哥也坚决不同意。

那棵柳树倒是一直在我们家旺盛地生长着,现在已经亭亭如盖,夏天里,我们一家就在柳树底下吃饭乘凉谈天,翻盖新屋的时候,三哥也没舍得把它移动一下,在我不经常回家的日子里,在弟弟妹妹都结婚成家离开家的日子里,在无数个孤独寂寞的夜晚里,在三哥曾经欢乐的记忆里,三哥,他会在这棵柳树的底下,一坐坐到天亮。

他在和柳树诉说,他在和柳树对话,那越伸越长的枝条,就是三哥不绝的思念么?

柳树知道! 

大哥二哥成家立户分开过了以后,三哥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正值壮年的三哥没有了自己成家的念头,就把全部心思用在建设家里的一切,他对父亲传授的铁匠手艺更是精通,做出来的铁具既美观又耐用,得到了周围十里八乡的赞扬;外面的生产队的农活也用不着多操心,我们已经都能够帮手做了。

就在这个时候,农村包产到户,在三哥的带领下,我们家的庄稼总是比别人长得好,收获多,彻底摆脱了饥饿的影子,家庭也逐渐好转,到了我哥哥结婚的时候,已经都不用借一分钱,很风光地给六哥娶了媳妇,也翻盖了新瓦房,到我回家看望父母的时候,院墙都已经围好,屋里装修一新。

到了弟弟读大学的时候,家里又困难起来,原因就是读大学的那种昂贵的学费,决不是地里庄稼的收成可以弥补的,兄弟三人读大学期间,家里已经被掏尽挖空,三哥咬牙向别人借了高利贷,供养弟弟读书,即使这样,弟弟在读大学期间也是经常挨饿,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三哥急得都要哭了。

春节期间,弟弟回家,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围着吃饭,三哥说着说着就掉了泪,说是愧对弟弟,让弟弟读书受罪,说得我们都不能吃饭了。弟弟更是泪流满面,决心读好书回报三哥;所以弟弟后来到上海工作,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要和三哥说很久,每次回家,都要带一些东西送给三哥。

后来,我有了孩子,前妻不愿意抚养,是三哥主张抱回家里,交给了二嫂,一切费用都由三哥承担起来,那时候,正值我们教育上拖欠工资最厉害的时间,连我自己吃饭都成了问题,三哥极力支撑着一个大家庭,终于渡过了难关。

在我婚姻危机的日子里,三哥终日陪伴着我,每天的晚上,我们都要说很多很多的话,三哥用他亲身体会的痛苦经历,化解了我心中的阴霾,让我从自己最为失意的昏暗的困惑中走出,重新树立生活的信念和勇气,他的坚韧和理解,他的不屈和上进,使我在工作中更加出色,几年以后,我已经能够走遍天涯,我的不停的执着追求是直接传承了三哥的;虽然三哥不识字,但理明人智,让我终生受用不尽。

三哥在操持了弟弟妹妹的婚姻以后,开始把自己的精力又放在了侄儿侄女的身上,只要哥哥们因为孩子读书缺钱,三哥都能够及时送到他们的手里,侄儿侄女后来都在我的手里一个个考上了学校,三哥对他们的教育是最关键的因素,他的最朴素的语言就是侄儿侄女们前进的动力。

“千万不要像我们,你们无论如何都要把读好,能够走出这里,就是你们的成功!”

朴素得像纤尘一般的话,使孩子们再没有不学习的理由,也是我们一家在当地考上学校最多的家族,更是别人教育孩子最好标本。

洋洋在三哥的身边渐渐长大,后辈的一个个走出乡村,奔向自己想往的殿堂,也就在草黄草枯的日月更替之中,三哥,曾经年轻,曾经不知疲倦,曾经无所不能的三哥,也渐渐走入力疲的境地。

三哥知道自己即将劳疲,不顾别人的阻拦,毅然决定买下空气锤,三万多元的费用,三哥硬是从别人的手里借来,盖房、安装、调试,很快就进入了生产时期,这三万元基本上都是借的高利贷,那种利滚利的利息,让三哥没天没夜的苦干,也算是老天照应,更应该是三哥的精明,那时候三哥的铁匠活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周围十乡八镇的集市上都摆满了三哥生产的铁器农具,而且供不应求;煤炭要买,铁原料要进,货品要出售,一条龙的生产流程三哥竟然做得滴水不漏,很难相信,那么多的帐目都是三哥一个脑袋可以装得下的,从来没用笔记过什么,从来不需要别人提醒,三哥把这样的一切调理得顺顺利利。

三年过后,债务终于还请,三哥可以把心事全部用在对侄儿侄女的照顾和对哥哥弟弟的家庭建设上,也有了闲钱贴补哥哥弟弟的艰难;农闲的时候,哥哥们就齐齐聚集在三哥的空气锤前,一起做活,三哥给他们开工资,也省却了哥哥们远走他乡的奔波和劳碌,相较其他的村里人家,兄弟几个在家的生活倒也安闲,只是农村的经济越来越不景气,农产品的价格一再走低,而孩子们读书的费用却水涨船高,哥哥们始终被孩子们拖累得困苦不堪,三哥都要及时给予安慰。

因为洋洋特别喜欢吃水果,三哥特地把家前屋后的园子都种上了苹果、梨树,还有各种枣树,丰收的年份里,家里可以有吃不完的苹果、梨和枣子,我回家的时候,吃过那种个头极大的梨,只需一个,就可以吃饱,所以一俟夏末到来,兄弟和妹妹的孩子就会集聚在我的家里,又吃又带地分享果实的甜香。

洋洋从小也喜欢上了钓鱼,可惜我们家乡的小河里已经不再有鱼可钓,三哥带领在家的哥哥们,把房子东边的沟挖深、拓宽,放养了很多鱼,这样,洋洋每天放学回家,就可以坐在沟边钓鱼了,经过三哥悉心的指导,洋洋钓鱼的水平进步很快,最擅长的就是能够钓起水里的龙虾,不一会功夫就能有几斤的收获,让奶奶做着吃。

洋洋虽然是我的儿子,但是三哥对洋洋的爱超过任何人,他的教育方式也是对洋洋影响最大的:“除了读书,我不能帮你什么,其他的一切你都不用担心,你只要把书读好就行!”洋洋上初中以后,每次得奖,总要跑到三哥面前领取奖励,看到满屋的奖状,三哥就会笑得很开心很开心;每次上学放学,三哥都要亲自去接送洋洋,我想,就算是我,我都决不可能超越三哥爱之之切。

在外面工作,每次打电话回家,都要和三哥聊上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尽管我知道家里的艰难,但是三哥总说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操心,也许他比我更明白,“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所以我总是乐意倾听庄稼的收成,铁货又生产了多少,父亲母亲身体安好,哥哥妹妹生活可好······

三哥说的最多的还是洋洋,成绩进步了,奖状又增加了,个子长高了,学习更紧张了;说哥哥平安,说妹妹幸福,说父母健康;唯一没说的就是他自己。

电话那头,三哥的声音已经变得厚重,岁月磨平了他的苍劲,不过还好,三哥的心境却是变得更加的旷达······ 

有一天,我自己照了镜子,突然发现头发的中间出现了几根银光闪闪的白发,突然明白,岁月的流痕已经渐渐侵染了我的年轮,一时间有点惊惶,马上拿起电话给三哥打去,三哥听了我的话以后哈哈大笑,说是他的头发早就出现了,现在已经是斑白,黑的少而白的多。

三哥,我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快的老去;尽管,我知道,岁月不会停止对沧桑的摧残;我只知道,我的三哥,他没能享受到人生幸福的真谛;他的光彩,只是定格成永恒世界的一瞬,那么短暂,在外人看来又是那么的不值。

可是我又能作些什么呢?

放下电话,我的头脑里闪过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回家,看看三哥,看看父母,看看那棵柳树。

飞机,火车,大客车,小中巴,三轮车,自行车都坐遍了的时候,我终于回到了家,等在十里外守候着我的是我的三哥,还有我的儿子,洋洋已经长的很高很高,超过了我,相比之下,三哥显得更加的矮小,下车的那一刻,我把三哥和洋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果然,三哥的白发比我多了很多。

“你看,洋洋都这么大了,我们怎么能不老?”三哥完全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颓唐,“洋洋快要考高中了,我还要大干几年才能让他完成学业,洋洋说了,以后他还要考研究生,一定要超过你呢。”

坐在回家的车上,我和三哥又有了说不完的话,我想说,洋洋是我的儿子,我有能力抚养他读书成功,可是我一直没有说出口,三哥的心里,还有着梦想,还有把洋洋当作亲生儿子来培养的早已超越父子的情结,那是他的心愿,更是他的执着,我怎么能够说出那样的话来?

父母更见老态龙钟,站起来的脚步也摇摇晃晃,我不禁感叹时光的无情,在家的一个星期里,我没离开父母床前半步,晚上的时候,就和三哥长聊。

我们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那棵柳树底下,二十多年了,柳树已经成就了雄壮的形象,庇荫着几丈见方的浓黑,夏虫尖锐的叫声似在聒噪着柳树耳膜;柳树是静默的,似乎早就听惯了这样的不宁静,又似在静静的欣赏,难道它也怕寂寞么?

和我的想象正好相反,三哥却是乐观开朗了很多,也许岁月并不留痕,时间早已淡化了一切;三哥谈他过去的雄心,也说之前的艰难,更说今后的努力方向,仿佛时间对他来说更加的宝贵了,他说他知道我们弟兄的担心,他有自己的打算,即使是不能动了,还有家里那么多的东西可以变卖,父母在身边,一切由他照料,完全不必担心,好在现在自己的身体还很结实,至少还可以做好多年。

其实不用他说的,洋洋就知道,长大了,工作了,就会把三叔接在身边,养老由他负责,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懂得怎么样去报答养育之恩。

我们就这样随着思绪去闲话过去现在将来,仿佛要把时间整个浓缩在柳树底下,柳树的周围很光滑,很平整,很干净,我知道,那是三哥闲不住的手脚,在悉心呵护着这棵柳树。

哥哥妹妹们知道我回家,都赶过来相聚,三哥自然又从鱼塘里抓上来很多鱼,母亲坚决要上手做鱼给我吃,我没同意;我自己上手做了,我还是第一次这样为父亲母亲做菜,那顿饭也是我有生以来吃的最香的饭菜,三哥放弃了不喝酒的习惯,在推杯换盏的欢乐中,其乐融融,弥漫了家园的角角落落,在亲情的氛围中,只吃到日薄西山······

三哥的文章该是要划上句号了,可是那种心的愧怍始终没有脱离我的心绪,三哥入我一般,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梦想。

于是,我想,有着梦想人是永远不会老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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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芙蓉晶点评:

朴质的语言,生活化的故事,如小说一般耐读!:))

文章评论共[3]个
渔歌唱晚-评论

    好一个一生奉献的三哥!读后让人感动。值得你把他的一生大书特书!
  【苏雁南飞 回复】:谢谢你的回复,我知道怎么去报答他! [2005-12-12 20:49:09]at:2005年12月12日 晚上7:24

雪域飞鹰-评论

好哥哥!平凡但情真!!!!!!!欣赏了!
  【苏雁南飞 回复】:谢谢! [2005-12-12 23:07:01]
  【雪域飞鹰 回复】:祝福好哥哥!好人一生平安! [2005-12-13 18:43:39]at:2005年12月12日 晚上8:44

苏雁南飞-评论

谢谢编辑芙蓉晶的点评!at:2005年12月12日 晚上8: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