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早上八点准时到了局里,局里通过昨天下午的突击清扫,显得焕然一新,两个热烈欢迎省级领导的标语牌分列大门两侧。张磊四处转了一转,没发现什么大的问题,他看见局长室的门已经开了,就走了进去。
“洪局长,省里的人什么时候来?”
洪局长正在泡茶,一看见张磊就说:“小张,你来得正好,刚接到电话,可能九点半就会到,都安排好了没有?”
“安排好了,就是中午的饭是在外面吃还是在食堂吃?”
洪局长想了一想:“就在食堂吃吧。领导既然来了,过场总还是要走一走的。上午肯定是要转一转的,把会议室准备好,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就送到虎形别墅去,房间定好没有?”
“早安排好了。”张磊顿了顿:“那那个纪念品?”
“这次一共是多少人?”
“十二个”,张磊说:“有三个副局级,九个处级。”
“一人三百块钱的标准,你看着办,”洪局长沉吟了一下:“人太多了,不好过于张扬,也不能把他们的胃口太撑大了。另外给李局长单独封一个红包,别忘了。”
“多少?”
“就二千吧”,洪局长说:“纪念品的费用去跟财务的讲一下,开几张餐票冲进去,李局长的红包就从备用金里出,你开一张餐费收据,叫娄局长先签个字。”
洪局长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响了,他拿起听了听,“快下去,已经进市区了。”
张磊把领导们送走时间已经过了三天,这三天他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现在目送着最后一辆小车滑出了他的视线,他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张啊,你进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洪局长带着他惯有的阿弥佛式的笑容,突然出现在张磊的身后。
张磊的心“格蹬”在跳了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来。
“把门关上,坐。”洪局长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有个思想准备,你那个事,可能有点困难。”
张磊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妈的陶书记的手也伸得太长了。”洪局长突然骂了起来:“什么他都要插一杠子,本来你这个位置已经定好了的,只等组织部开会通过的。现在那个老陶突然跳出来,指定要中队的汪队长上,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张磊只觉得自己的头“嗡”大了,中午的酒醒了一半。一股咸咸的滋味从嘴里直涌上来,却又觉得喉咙里发干。
“我是尽量在跟你争取啊”,洪局长顿了一顿:“不过这个小汪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居然让陶书记这样为他说话,连组织部的意见都不放在眼里,你再想想,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到,能不能弥补一下?”
张磊说:“那,组织部总要表决一下吧?突然提这么个人出来,不考察考察就任命?”
“一把手发了话,还考察个屁。”洪局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张磊一眼:“小张啊,这几年你跟着我也吃了不少苦,我也没怎么特别照顾你。这样吧,先活动活动,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张磊几乎是昏昏沉沉地走出机关大门的。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棋差一着。张磊想起自己从农村出来,一没金钱二没后台,凭的是自己苦干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一步,想不到命中注定只有这么大的一点运气。他今年已经三十七,这次没提,已经永远没机会上去了。
他想起自己那些趴在桌上没日没夜写材料的日子,想起自己半夜三更做总规修编的那些日子,想起自己顶着烈日沿街查看证件的日子,一滴清泪不禁在他的眼里打转。
不过张磊的眼泪没掉下来,因为这时他接到了他的那个亲戚的电话。
“哥哥怎么几天没见影了,店快弄好了,你不过来看看?”
张磊吃了一惊:“这么快?”
“做生意要赶时间哪,拖一天是一天的钱,工人们分两班做呢,就这,我还嫌慢了,我日子都看好了的。另外哥哥你要有时间帮我问一下,我们上次的材料有一点多的,你上班从那里过的时候顺便问一下怎么退?我这里实在走不开。”
张磊上车的时候已经做了决定,这个副局长的位置已经不用再去争了,一切已成定局,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社会只有两样东西最真,一是钱,二是权,他弄不到权,就要去赚钱!
这时张磊把自己的车正停在上次的那个建材店门前。
张磊进去的时候才发现店里空荡荡的,空调将店里的温度调得很适宜。那个叫紫玉的女人还坐在那张桌子后面,看样子午睡刚起,脸上还带着一丝的倦容。她的眼中带着迷茫,整个人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空灵状态,这令她看上去象一个刚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张磊径直走到她的桌前,自己找了一张椅子坐下,这才含笑问:“记不记得我啊?”
“记得。”紫玉并没有起身,她的思想好象停留在远方,这让她的脸上多多少少地有着一种淡漠。
“呃”张磊四处望了一下,现在他才发现他又犯了一个错误,他忘了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也不知道他来了后到底想说什么,他只知道,他的所有的努力都成了一圈圈美丽的肥皂泡,而这些肥皂泡他却找不到一个人来分享。
“今天怎么没人?”好半天,张磊才想出一句话来。
“送货去了。”紫玉淡淡地回答,不再多说一句话。仿佛面前的这个人是她多年的相识,他们之间早已有了一种神秘的默契。
张磊终于想起来他来的目的:“呃,我们的材料可能有多的,我今天来是想问一下,如果多的,怎么退?”
紫玉这时好象从梦中清醒了过来,她抬头看了张磊一眼。张磊被她的目光刺了一下,他看到紫玉眼里的光,这种光和他那天所看到的红晕截然不同。在这一瞬间,张磊明白了,这个女人,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那么简单。
这时有微笑从紫玉的眼里慢慢地泛上来:“先生你放心,我们的售后是有保证的。如果有多的,只要不损坏包装,我们照原价退的。”
张磊下午找了个理由没去上班,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张磊不认为自己是个贪心的人,最初的愤怒已经过去,日子还是要过,班还是要上,只是张磊觉得,这一切不象以前,没有了动力,仿佛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张磊突然想起有人说,医治创伤的最好良药是爱情。张磊想起了他的初恋,他的女朋友是和他一个学校毕业的,毕业后却分到了两地。导致两人分手的直接原因是,当张磊兴致勃勃想给女友一个惊喜时,推开门,却看到女友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爱情!”张磊冷笑一声,这时那个叫紫玉的女人又浮现在他的面前。他发现,那个女人以一种非常奇特的方式,留在了他的心里。
张磊翻身起来,找到了那张名片。
电话接通后,张磊说:“听出我是谁了吗?”
那边微微地空了一下:“知道,你是刚来的那位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事需要帮助吗?”
张磊这时才发现自己在对付女人方面是个白痴,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好对着话筒“呃”了一声。
“嗯?”那边好象没听清楚,问了一句。
这一声轻轻软软的“嗯”落在张磊的耳里,他只觉得身上的血只往上涌,男性的气性在那一瞬间蓬勃而发,他又嗅到了那淡淡的荷花香,又看到了洒落在女人身上金黄的阳光,一条河流安睡在另一条河流中,他的歌谣,会不会破土而出?
“我想和你睡觉!”张磊终于冲口而出。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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