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见孝子们一路举着彩旗,红、蓝、绿好不威风,锣鼓声响彻云宵,道士们顶着一把万名伞一路旋转着。沿路的人家都放开了鞭炮,一个绿衣女子在给放鞭的主人家磕头致谢。那是我的同学,她七十多岁的公公前几天去世了。因为风水先生说去世时日子不好,不能哭,不能办丧事。所以尸体在家停了三天,今天才请来和尚道士们忙活。看坟地,问风水,嘴里念念有词的超度,一场丧事办了五天,亲人朋友全都倦了,一个个憔悴不堪。奇怪的是我没见人哭泣,连他两个亲生女儿也没见出来嚎哭。
悲切的表情不在,那我就爱刨根问底了。找个村人打听,原来这家的老汉不是正常死亡,因为老伴常年在女儿家,老汉找了个小老婆,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想争取再婚,无奈儿女们觉得丢人现眼一口回绝。老汉一气之下吃了大瓶安眠药,经医生的抢救缓了一口气,得知儿女还是不答应,老汉干脆撒手西去。这样的死儿女们脸上无光,但丧事却一点也不马虎,办得非常排场,唯一令老汉不满意的,可能是没给他烧一个漂亮的小媳妇,那才是老汉的心愿啊。
老公的一个大舅,生前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七十多岁的人,农忙时是家里的主劳力,农闲时扎扫帚上街卖,换点劣制烟钱。从没让儿女们操过心,不想年纪大了,那么健康的人突然返老还童,屎拉在裤子里也不知道,嘴也馋了,不是想吃零食就想吃鱼肉。媳妇下田去,大舅就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吃的,大小便拉得到处都是。媳妇烦了,一出门就把他锁在外面,大舅饿了就吃自己的粪便,弄得脏得没鼻没眼。
有一次路过他家,老公买了好些吃的、好烟去看他。大舅似乎还认识他,一个劲地诉苦道:“我吃不饱,他们不给我饭吃。”大舅不是我刚开始认识的大舅了,那时候我刚进郭家门,大舅第一次来我家,见面就给我二十元钱见面礼。大舅不像别的老人那样唠叨,那样哼哼咳咳,满嘴吐痰。大舅只是安静地抽烟,时不时提年成如何,说自家的孙子读书如何,讲我婆母小时候如何。大舅的扫帚扎得精细,也耐用,走几十里背来的扫帚到也好卖。卖完后就在那嗜酒如命的小舅带领下,去茶馆听书,看小舅打牌。
老公说这大舅只怕要活到一百岁,从没见他脾气暴躁过,也没见他说过谁的坏话。不想老了老了到受这番罪。大舅死时是秋天,不知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听说死时浑身是粪便,媳妇不肯动手洗,请了本家的侄女洗净更衣。死时也说日子不好,让他在世上多停留了几日,那几天天气出奇的热,尸体已经腐烂,围满了苍蝇,稻场里围满了吊丧吃饭的人,头上苍蝇黑鸦鸦的一片,一时停在菜碗上,一时停在你嘴边。我想这苍蝇一定在大舅身上停留过,看到那些孝子孝孙吃得满嘴流油,不时用手拍打苍蝇。我不忍心打任何一只,就让苍蝇代大舅在世间再多吃几口吧。
下葬那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孝子孝孙们一个个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磕头去坟场,八大金刚棺材也抬不动了。不得不跪下求大舅道:“你老行行好吧,别使那大劲,让我们早点把您抬到坟地啊,您不也想早点入土为安吗?”再抬起来真的轻松多了,大舅不忍心再压他们。那葬礼也进行了五天,把那媳妇气得想骂人又不敢,只是说死了死了还如此害人,害得收到的礼金全弄成了菜钱,害得人白忙一场。
葬礼花了一万多,要是这些钱用在大舅生前,只怕也够他吃好穿好了,死了的人真有知觉?真能享受?弄得再风光也不过是做给活人看,任何意义也没有。死人风光,活人受罪,不过有一点还是惩罚了不孝敬父母的活人,他们是花钱买个心安理得。也有一个心愿,愿亲人在天之灵能享受洋房、汽车、佣人、美金,吃不完花不完,不管是在地狱在天堂总算能过上好日子!
本文已被编辑[依寒]于2005-12-11 16:28:0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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