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小院氏族,
顽童老巷追逐。
而今兄弟安在?
旧址新颜,
古人沧桑须胡。
告别小西街故居十数载矣,许多儿时伙伴的面目已记不真切,惟有那个养育了钟氏家族不知多少代人的小院,依旧在脑海中清晰。于是,一棵高大而寂寞的石榴树佝偻着腰,略显呆滞地看着院里的鸡冠花丛,和一位头发花白,正闭目小憩的老妪,便组成了我对故居情景回忆的全部内容。
那老妪正是我的三祖,这是辈份上的称呼,加之她一直待我家很好,所以我也就一直这么叫。每次见了三祖,她老人家总会提起我的六年炼狱,耽误了多少韶华;说我父亲和他的胞弟妹们曾经的争斗,以至白白将自己名下的祖产让了出去。“那可是个不错的门面啊,要是留到现在就很值价了!”她总会这样惋惜着,夹一只廉价的香烟,浑浊的眼睛里不知隐藏了多少人情世故。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只有正襟危坐,一副恭敬聆听的样子,时时点头微笑。我只能如此,因为对十几年前的那场争斗,我实在不甚了了。不明白情况,就没有发言权,这是普遍真理。
争斗或者争执的原因似乎是关于幺叔的赡养问题。他是个智障者,一天到晚要么满街追逐惊骇的女子,要么就呆坐一隅流着涎水傻笑。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祖父祖母早不在人世了,幺叔的生活自然就着落在了七位兄姐的身上。----可他们竟因此发生了内杠!
各自争执推委的理由,我不得而知。那时我还小,大约只有五六岁吧。我只隐约记得父亲大声呵斥幺叔从阁楼下来,离开我家;衣裳褴褛的幺叔坐在院门外引亢高歌,透出无限凄凉;父亲母亲与叔姨们发生抓扯,我在一旁用小拳头帮忙的情景。回想起来,我不禁对可怜的幺叔产生了浓浓的歉疚。因为对于他的景况,六位叔姨都是负有责任的,尤其是固执的父亲,他为什么宁可舍弃祖房,也不愿对自己的傻弟弟尽一份大哥的爱呢?
幺叔后来流落他乡,听说爬火车时被碾断了腿,我心里直难受了好几天,后来由于炼狱开始,我再也无从得知他的消息,只是最近才知道他已被安置在了乡下,有了稳妥的归宿。我才终于放下心来,并默默为幺叔祝福。
十数年过去了,钟氏院子虽景物依稀,却早已换了许多陌生的脸孔;昔日的故居也被人改作了美容店带公用电话;父辈们更是劳燕分飞,相互中断了交往----父亲甚至连门口那段路都绝少涉足,竟似不共戴天一般。闲来无事时我就会想,六位叔姨(幺叔除外)的孩子们也一定都长大成人了,他们对十几年前的这场争斗究竟怎么看?是否也准备将这所谓的仇恨延续下去,老死不相往来?
十数年俱往矣,盖幻梦耳。叶败枝离,怎敌他根脉相连?又怎能断我宗族情怀?正如那钟氏院子门口的大石水缸,至今仍静伏原处,无人理会,其间却悄悄装载了许多扑满了尘垢的往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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