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胆囊息肉,需做摘除手术。
手术的前天,天色不是很好,柳城的气温下降了许多。我着了一身鲜红的棉衣专程到柳城第一医院陪她。见到她的时候,她精神尚好。
瑕说:“你今天怎么穿得那么漂亮?”
我说:“是为了专程去看你而买的红色衣服。”红色吉祥,红色吉祥。
瑕说:“那衣服的毛领是白的呢,白色不好。”
我说:“白色就象天空即将飘零的雪花,代表纯洁的祝福,你会没事的。”瑕笑了。
本来也不是一台很大的手术,应该没什么大的心里负担。与她说了几个小时私房话,因怕影响同室的病友的休息,晚十点早早睡下。病房的暖气让人热得躁动不安。
能感觉瑕夜间的不安稳。我不戳穿她的心里。其实,瑕的心里是害怕的。要不,她也不会拖几年才来手术。
六点我起床的时候,瑕也醒来。问她什么时候的手术,她只说上午,没说具体的时间,我和她嘻笑打闹,也只是想她能轻松进手术室。
“瑕,勇敢点呢?我家几个亲戚都做了胆囊切除,下午就下床了呢,没事。就当做是减肥手术呢。你你你,也真该减肥了啊。记住啊,出院后,不能补啊。要记得节食。哎,你真划得来,有这么好个减肥的机会。”
“你不要幸灾乐祸,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也会挨山一刀!”
“呸!呸呸呸!大清早说不吉利的话,你诅咒我是不是?”
瑕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伸了一下舌头。我也不计较了。她是病人呢。
不到七点,瑕的老公赶来,还不到五分钟,护士催瑕去十二楼。三人稀里糊涂跟着护士走进电梯,只见电梯一行四人,穿着白色无菌手术服,很是严肃的样子。大抵医生是看多了看惯了每天那么多台手术,面部神经都麻木了。不会笑了吧。
猜想大概分别是麻醉师和护士,没见找的主刀的熟医生。我与瑕的老公也跟着进电梯,一个年纪大点的白大褂语气生硬地说:“这是无菌区,我们是上十二层手术室,做手术麻醉准备,马上就要手术了,请你们到病房等。”
我和瑕的老公条件反射地马上退出电梯,我本想与瑕拉拉手,说句安慰贴心的话,电梯那重深厚的门,已立即合拢,比平素的速度好象快了一些。
我和瑕的老公站在电梯门外,等我反应回来问他:“什么时候做手术,你做老公的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只是上去做个手术前的检查什么的,哪知,就那样匆匆进了手术室,瑕的妈妈他们还没到呢。”
我想急,但他是瑕的老公,我不能多说什么。
在我印象里,进手术室前亲人都应该在场,医生会做手术前的训话和指导的。现在医疗手续是简化了还是事先什么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如果是后者,明明我头天晚上还和瑕挤在一张病床上,护士来打针的时候,我还风趣起玩笑,我是病人,针扎在我的屁股上呢。
可是,就是那重门,轻易隔短了我和瑕暂时的接触。我应该还有很多话要说的,至少是一个轻轻的拥抱。那样,瑕会轻松会舒坦一些,不会那样害怕。因为,我深深体会过一个人进手术室那寂寞恐惧的滋味。
去年爸爸进手术室做开颅手术时的那一刹那,我们分别和爸爸说宽慰的话,妈妈、弟弟、妹妹、叔叔、姑姑、我,一个个握爸爸的手,仿佛一松手,就会远隔一方。我看见爸爸被剃光的脑袋,联想到医生要在爸爸的脑袋钻个洞,稍有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当我典着大肚子进剖腹产房时,手术车经过那长长的走廊,那辙在冰冷的水泥地面缓缓滑行,我大声呼喊:“妈妈,妈妈,君,我害怕。”我反复叫喊着,手术车还是抵达了那手术室那道森严的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恐惧深深袭来,那个时候,我第一惧怕死亡。事后,我笑自己的胆怯——我是为了新的生病去手术的,惧怕的是什么?可能,我惧怕的是事先没有剖腹产的准备。(家里人都隐瞒好,直到进手术室前三十分钟。)
我在想,我那个时候进手术室前,那么多的探望队伍,为我壮胆,为我祈祷,而瑕,进电梯门的时候,只有我和她的老公,连祝福的话我都来不及说。那么瑕,进手术室一系列的程序都得自己进行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呢?她也会害怕吗?我记得,麻醉师在进行麻醉之前要对家属交代很多具体的细节的,怎么都没有呢?难道头天都准备好了么?
想骂瑕的老公木头。
等电梯太慢,干脆步行上楼梯。上到十二楼,发现人工楼梯的门是紧锁着的。以为是清晨还没打开。折回十一楼乘电梯,以为走电梯出口能进十二楼,刚走出电梯门,执勤医生又是一通责备。不让在手术室外逗留。我站在手术室门前,恨恨看了那绿色的门几秒,没有一丝门缝,不可能探视到任何信息。只好又折回九楼病房。
我看过时间表,瑕进电梯的时候是七点一十左右。
等待是焦急的。八点左右瑕的妈妈到了病床,发现瑕已经进了手术室,看难过的样子,我陪着她有进行了一次重复的、无用的十二楼探视。
依然是那重门。
在焦急中等待时间的挪动。瑕的妈妈在病房数落瑕倔强,应该早点手术。我应和着她的话,但我叮嘱她:“等会瑕出来了,您就不要说这些亡羊补牢的话了。手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不是请的熟悉的医生主刀的吗,事前检查也没什么影响生病的问题,还是放宽心为好。”
九点四十的时候,接到手术室的传话,说要家属去看手术切除的病样,验证检查签字后送病检处进行病理切片检查。瑕的妈妈看见手术报告单和病理样本,脸色变得更是沉重了。她自己是进行医疗工作的,往往和医生一样,把事情看得更为严重。祥林嫂似的重复着那句话:“要她早点手术,看看,两个月前熄肉只有8cm,现在到11cm了,若是病变怎么得了?”
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瑕出了手术室,我、她老公、她弟弟、妈妈四人守护着她。麻药还没醒,神智还不清楚。瑕的妈妈哭了,喃喃重复着那几句话。瑕的老公,看她妈妈那样喃喃不安,想要她妈妈回去休息。我和她的弟弟异口同声说道:“这个时候,妈妈就是回去了,她心也不安,不如就让她在这里看着她。你不是妈妈,你不理解做母亲的心。”
是的,瑕的老公原本是心疼她妈妈,但他又怎么能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呢?
想当初,我从产房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妈妈还在走廊上就伏在手术车上亲了我久,轻声说:“我的宝贝儿,辛苦你了,祝贺你做了妈妈?”我哭了;我的儿子去年暑假做手术,当他从手术室被医生推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儿子昏睡的样子,我嚎头大哭,我为了什么而哭呢?那是一个母亲最原始的母爱。
而瑕的母亲,那重复的咾叨,又怎么不是那最原始的母爱呢?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让瑕的母亲留在瑕的身边呢?尽管,她可能什么做不了?
她不可能什么都做不了。
六个小时以后,瑕神智清醒了许多,而我也要赶回自己家的路。当我进入电梯,从九楼到一楼空隙,想象着“瑕几天以后能与我现在一样,健康下楼呢?”我走出电梯,还是那重门,徐徐开启。
室外,天气什么时候好转了。一道霞光照在我鲜红的外衣上,“那么好看!”我想着瑕对我说的话,再次笑了……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5-12-11 0:52:1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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