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寒假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年味儿也渐渐不复存在。既然新年已过,接下来的就是大家各自步入自己的正轨去圆自己的梦,我们几个相聚时的欢畅变做了离别时难舍的心痛,也变成了纯真记忆中永久灿烂的一页。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离别时的伤离别才有相聚时的喜相聚。“年”是什么?其实它就是一个临时驿站,可以供劳碌了一年的人们稍微喘息一下,绝不是家。只要正月十五一过,这个驿站就自动消失了,原来的地方会变得空空如也。如果谁想拿“年”当成家来住,那他就一定难逃被遗弃荒野的命运。
二
正月十六的早上,我很早就起了床,洗漱完毕,草草了了地吃了几口母亲给做的饭后就骑上自己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去了离家十多里的学校。一路上一边忍受着寒风的蹂躏一边给自己盘算着全新的学习计划。新的一年,新的冲刺,一切都要从新开始!
我推门进了教室,来的人还不是很多,但是屋里却一团嘈杂,秩序十分混乱。特别是前排的那七八个小个子女生,围做一团,“风情万种”地磕着狼狈躺了一桌面的瓜子,不停指手画脚地争吵着谁的新衣服最时尚最价高,反反复复计算着谁的村子里的年后这十几天里结婚的人数最多……除了学习之外她们几乎无不涉猎,涉猎得极其情深深意切切。
我默默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放下书包摘掉手套,坐下来托起腮对着窗前刚刚射进的阳光发呆。
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个个都着装艳丽,嘈杂声随着人数的增多而越来越令人的耳朵不堪重负,我干脆捂住耳朵趴在桌子上。
“笑笑,起来!我来了!”是我同桌冯秋的声音。
“哦,你来了。”我抬起头说。冯秋身上的新衣也非常夺目,显得他的人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但是依旧掩饰不住他身体的单薄。
冯秋和我有着同样的遭遇,这也是他的第二次复读,不过他的成绩比我差得多。年终这次考试我在班里是第二,他是第十一(而在期中考试时我是第一,他是第五),第一名却是一个新生。这使得我们这几个复课生尴尬得有些自悲。放寒假的那天考试成绩刚一公布下来,冯秋就扯着我的肩膀说:你太不争气了!竟然被一个新生赶了过去!我们复课生的面子都让你给丢尽了!我反驳说:你怎么不争气呢?你还不是差得更远吗?!他的眼睛立刻变红了,说:你的实力比我强了那麽多,这挣面子的光荣任务本来就是你的,你却来挖苦我!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一想他言之有理,只有低下头任他大发牢骚。
“我不想再读下去了……”冯秋的目光带着沉思者的意味飘向窗外的天空。
“哦?为什么?”我问。
“因为我通过一个寒假的思考得出了一个重大的结论!”他忽然转过头瞧着我,干瘪的眼睛里似乎将要迸发出一个惊人的智慧宝藏。
“什么结论?”我忍住笑说。
“那就是金钱才是最最有用的,念书简直就是残酷的自杀,学校就是地狱!”他瞪大了眼睛说。
“哦,那你下一步的打算是?”我保持住严肃问他。
“我想离开学校,外出打工,我们村很多跟咱们一样大的早都积累了很多积蓄了。而我们却只是一味挥霍着爹娘的血汗钱整天在这颓废的校园里无奈而又被动接受那些毫无实际意义的书本说教!学校只能培养书呆子,穷书呆子!为了不让大好的青春年华再继续遭到无端浪费,我要去赚钱!”他说得慷慨激昂。
“我想主要是你因为受了年终考试的打击才这样的吧。”我皱了皱眉。
“当然也不排除这方面的原因。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今年我们将面临着第三次的中考,所以我的信心似乎已经枯竭了。更何况后生可畏,我们都被甩下了!”他的眼神里变得满是颓废与无奈的色彩。
“但是最终鹿死谁手还很难说啊。况且,群雄逐鹿,舍我取谁啊?至少我们要再尽自己的全力冲一次,否则前功尽弃了!”我提高嗓音说,是想让他回心转意,也是给自己鼓劲。
“人个有志!我是铁了心不打算念了。我要去赚钱,盖房子,娶个像她一样的老婆!”这时“班花”陈萌刚好进屋,冯秋直勾勾盯着她盯了能有好几分钟才移开了眼神。
“她穿上这身新衣服简直能把人迷死!”冯秋垂涎三尺般的说。
“你有点走火入魔了!发春了!跟野猫似的!”我笑着推了他一下。
“十八岁了,发春的年纪早到了!”他说着伸手抓住了我的左手腕。
我右手按住他的右腕,左胳膊肘一反压,一个小缠丝制住了他,他的右脸贴在后面的桌子上,不住求饶。我们俩经常打打闹闹的,我小时侯跟别人学的那点简单的武术招数基本上都在他身上得到了很有效的实践。
“同学们,静一静,听我说!”班主任站在讲台上拍着手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身上的还是那身旧衣服,但是胡子比年前刮得干净了,头发也理得比以前时髦了不少。很多人传说他怕老婆,说他老婆是个十分泼辣的吝啬鬼。真想不到竟然吝啬到连身过年的新衣服都舍不得给班主任买。我心里不住地同情班主任的“非人”处境。
“学校里刚才召开了班主任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会议的内容只有一个,就是要大家一起动手把咱们操场上的积雪打扫干净。现在就动手,清理完后就可以放学了,明天正式上课!”班主任接着说。
“啊?!唉!!”七十多人一起发出这两个字。
教室里又开始沸沸扬扬。
“刚过完年回来就让我们劳动啊!哼!”
“就是啊,学校里真不通情理!!”
可谓怨气冲天。
“好了,不要说了!我看同学们都比年前吃胖了许多,一定都积累了不少脂肪,劳动一下可以减下去,这样就避免了脂肪流入大脑。脂肪一旦进入大脑,咱们的学习成绩就完了!”班主任又拍了拍手说。
大家继续刚才的怨叹声。班主任环视着我们,啼笑皆非。
“我看最应该减脂肪的是校长,他那一肚子脂肪至少也有二百斤,却从来没见他带领大家劳动过!”冯秋忽然喊了出来,同学们唰地安静下来,眼光全落在他身上,我不住地拽他的胳膊让他小声点。
气愤顿时压抑起来。班主任的脸色变了好几变,急忙把教室门关好。
“这话不无道理,但是在学校里校长就是皇帝,他可以享有一切特权,他的话就是圣旨!他让我们劳动,我们就得劳动!说其他的没用。”班主任干笑了两声说。
大家还想说什么,班主任把手一摆,说:“赶紧干活去!”大家没办法,只好怀着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去墙角拿工具。
“你刚才拽我干什么?我都马上要走的人了,痛快痛快嘴还不行吗?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的,结果被你弄忘了!”冯秋埋怨我说。
“你还真走啊?你那个想要进北大攻文学的梦想不要了?”
“不要了!我连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学校简直就是他娘的地狱!”
他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
三
我本以为冯秋说退学是由于受了压抑而闲发感慨,他平时说话老爱云山雾海的。但是这次我却想错了,没过几天他真的走了,给了我一个不小的惊讶。
那天我把他送到校门口,本想再劝他最后一句,让他留下来坚持到最后,但是我踌躇了半天终于没开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自己珍重!”
“好吧!大哥多保重!青山不老,绿水常流,后会有期!”冯秋抬眼望了望天边的流云,向我一抱拳。
“唉,你能不能正经点儿?都快让武侠小说把你浸染成江湖人了!”我叹口起说。
“哈哈!从明天开始我就要浪迹江湖了。赚大钱!找个漂亮老婆!操!学校这个鬼地方老子是再也不想呆了。对了,到时候我也帮你弄个媳妇,保证让大哥你满意。哈哈!”
我笑了一下,满是苦涩,向他挥别。他跨车消失在看不见的远出,我心里泛起一股股道不尽的凄凉。
本文已被编辑[曾是刀客]于2005-12-8 19:55:38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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