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但是,她似从尘外涉来,穿过我,淡淡而去。
我与晓雪以杯而击。倾泄入口,杯底外红尘万丈。
我终于喝醉。
微嗔的朱夫人,宽容的朱伯父,脸染桃红的晓雪,同样步履踉跄的阿豪,还有许许多多、许许多多的人们,他们在四周不停的旋转,不停的喧哗,不停的笑。
而我,似是一尾滑入水底的鱼。不能开口,只能沉默的笑,我们似乎彼此听不懂话,我们彼此自以为是,喋喋不休。听不到彼此的思想。终于平行错过。
谁是谁生命中的过客?谁又是谁的轮回?
我以最后的清醒看到湫子拿掉我手中的玻璃杯。
“阿原,你醉了。”
疲惫的低下头,我听到了让我心变温软的声音,似乎从前世传来。
整夜,我听到有琴音从风中散开。我似看到母亲那张恬静如淑的脸,对着我静静地笑。
而我终于安心眠去。
2
坐在院里。
我不知道这是我今天的第几杯茶。似乎早上醒来后我就没有停过,一杯接一杯。直到满口生涩,荒草连天。
有一片枯叶轻轻地落在手边。秋天是真的来了。回过头,风从书房的门窗间穿过,掀起一路的秋尘,如此轻易的就断了流光。
我突然非常的想念母亲,我那远在南京乡下的母亲,以及她深夜里弹落的古筝。琮琮地穿过天空。
风依然沿着墙角跑。
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有期。
念华终于还是病了。我满怀歉意。
我想,我还是自以为是的做错了许多事。
3
下午。
晓雪进来时,我刚刚把手上的书翻了一页过去。
她一进来,把阳光都差点染成粉色。一袭桃红的衫子上裹了块亮白胜雪的披巾,简直把空气都浸出春天来。
“阿原,你在做什么?”她明媚的探过头来看,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已注了一杯,然后入口。
“哎呀,都凉了。”她皱着眉,又随即笑开。
“你没见我在看书?”我在书上用指弹了弹,冷冷地的看着她。因为我不喜欢别人随意的用我的杯子,特别不喜欢一个女子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这样不拒小节。我喜欢有节制的女子。
“我知道。嘻嘻。”她倒不恼,抽出被我压在手底的书,弯着头念,
“阅薇草堂笔记。”随手扔回桌上,不屑地说,
“你看这样的书,有什么好看的。这是老家伙才读的书,我就看见我姨父常常翻。我喜欢看小说,比如张恨水,程小青,周瘦娟他们的。”说话又拿起刚才的凉茶皱着眉喝了一口,
“你这里没有热的茶么?”
“小姐,这是隔夜茶,谁让你不请自喝了。”她闻言连连跺脚,
“啊,呸呸!你干嘛不早说!”
“嘿嘿,你知道喝隔夜茶会怎样吗?”我一脸认真的看着她。看得她狐疑不定,
“会怎么样?”
“喏,你看。”我翻开手上的《阅薇草堂笔记》,指了一则说道,
“这一则说,夏天,有一家的女人晚上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洗澡,旁边桌子上有白天喝剩的茶水,孩子口渴,就拿给他们喝了。谁知道一会的时间孩子就不见了,盆里的水变成又浑又腥的。你知道为什么吗?”我盯着晓雪的眼睛故意阴阴地问。
“为什么?”晓雪脸色渐沉的惊问。
“因为,有一种叫壁虎的小东西,它喜欢就水排尿,而且尿液极毒,人沾之,小则大病,大则会化成一滩脓水,书里这两个小孩子就是化脓水而死。嘿嘿。”
“你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你个死阿原。”晓雪指着我大喊大叫,吓得花容失色。
“哈哈,哈哈……。”我捧着书大笑不已。
“你敢吓我,看我不打死你。”晓雪缓过神来时,我早已逃出门外,在院子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个死阿原,看我回头不告诉姨父去。”晓雪咬牙切齿的指着我笑骂。
忽然,风中传来一片古筝的声音,一波接一波在风里飘散。轻轻地就把清静泄落。于是我记起醉酒的昨晚一直在我梦里徘徊的曲音,我曾以为是梦里母亲在弹,却原来这里真的有人会弹古筝。我呆立院中。
“你怎么了?”晓雪奇我。
“嘘!”我用指示意她静下来。
晓雪走过来,站在我身边安静下来。然后轻描淡写的说,
“这不是湫子在弹古筝么。”
“是湫子?”
“是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她就是喜欢这些东西,比如刺绣,比如抄经书,比如读书,比如画画。嗐,都是闷死人的东西。”
“是谁教她的?”
“这我不知道,你自已去问她啊。”晓雪有些不快地答。我也懒得再搭理她,自顾拿起书来翻。
不过一会,她又粘过来,笑容满面的样子。
“好了,好了。阿原,我是想来听你讲讲杭州西湖的。阿豪他又回重庆去了,我一个人闷死了,所以就要父亲答应我留在姨父家。可是湫子又不太陪我。”嘟着嘴,可怜兮兮的样子。
“好吧,好吧,我投降。”我放下书苦笑。
“不过有一点,你以后不许乱用我的杯子。”闻言倒是连连点头。完全孩子样。
风中,古筝丝丝缕缕绾过来。院中的树叶纷至沓来,时光也似流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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